Silence跟在老王后走出电梯，缓缓向走廊一头迈步。
“我应该说什么呢？”silence问道，
“我不知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老王趴在门上，“听，少爷又在练琴。”
Silence俯耳倾听，两人的耳朵紧贴在门上。
从屋内传来《热情》奏鸣曲片尾部分，X已经停止演奏，但绕梁的余音才刚刚蔓延出来。紧接着是《赋格的艺术》中的一段，那段还未演奏完又忽然跳到《月光》奏鸣曲，《月光》刚开始不久，又忽然跳到《哥德堡变奏曲》的一个变奏。完全是疯子般的演奏，但旋律却很动人。
“少爷，肯定在自言自语了。。他总喜欢这样。。。”
老王的话刚说完，又响起《贝多芬第三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的主旋律，如同一声呼唤转眼即逝。X弹起了《bwv862》，平均律钢琴曲集的一个片段，这段旋律只持续了30秒。又响起了《勃拉姆斯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三乐章开篇部分。同样也只持续了20秒左右便又转到《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开篇那柔美细腻的旋律中。几乎每个片段都持续几十秒然后又到另一个作品。
“少爷。。。经常这样。。。要是再停下来。。。那就是中场休息。。。我们就可以进去了。。。”老人笑了笑，耳朵贴得更紧。他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后，敲了敲门。
“少爷。。。。”
从屋内传出“进来”的声音，老王缓缓推开门。
X仍在钢琴前正襟危坐，背对大门。没有回头。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能写出如此美妙的乐曲来。。。”X直了直腰，“我的一生要是能有一部这样的作品。。。那该多好呀。。。”X回头看到老王以及开着的门，视线重又落在乐谱上。“你不会明白的。。。也许不明白更好。。。这就像一条路。。你没有迈出步子。。。而我在半道。。。你今年65了吧。。。王叔。。。”
“嗯。。。”老人很诧异X记得自己的年纪并感到温暖。
“世上的事。。总是难以言喻。。。要是我能到你的年纪。。。说不定可以走出来。。。”X笑了笑，“万般不由人。。。不是吗？”X重新弹奏起《赋格的艺术》中的一段，他喜欢古尔德，连同演奏姿势都喜欢。他的身子弯的很厉害，只有脑袋在琴键以上。
Silence压着步子，一步一步缓缓走进来。当他看到X的头上已然没了头发时，不由吃惊。
“桌上的离婚协议。。。”X回头向桌上看，silence的身影近在咫尺。“silence。。。。”X露出真挚的微笑。“你。。。。”
Silence努力克制将眼泪吞下，她从未想到X竟成了这般模样。原本白皙的脸上多了许多褐色斑点，且瘦的可怕，脸上手上仅剩骨头。光秃秃的头上隐约可见几道针孔。
X慌忙戴上帽子，正要拿起口罩时，又将帽子摘掉。他看了看老王，笑了笑。
“很高兴再次看到你。。。silence。。。”他起身把桌上的一叠文件递给老王，“告诉我父亲，我已经完成任务了。。。告诉他们。。。我爱他们。。。”
“少爷。。。您真的不回去了吗？哪怕看看小少爷也好。。。”
“小少爷。。。”想起自己的孩子，X露出甜美的微笑。“希望他能茁壮成长。。。上天保佑吧。。”
老王接过文件，看了眼两人，叹息一声，随后走出房间缓缓关上门。
“那么。。。坐吧。。。”
“你。。。怎么了？”silence看着桌上的药瓶问道。
“我。。。没什么。。。一些小问题。。。。很容易康复。。。你呢。。。许久不见。。。。你的歌声还是那么沁人肺腑。。。”
Silence环视四周，缓缓走到钢琴旁站在X身边，手指轻轻按了下去，钢琴发出低沉的声音。
“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silence吸了口气，缓缓露出微笑。
“很好。。。”X有些不安，他感受到silence沉重的心情。
“你。。。。。”silence欲言又止，手指又按在琴键上。
“我。。。。”X有些犹豫，“你的朋友们呢？”
“你真的没事。。。”silence似乎在自言自语。
“嗯。。。只是些小问题。。。”X望了眼窗外，“晚饭吃了吗？”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silence合起琴架上的乐谱。
“嗯。。。不知道。。。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从不问我，我的名字呢？”
“我觉得silence这个名字已经很好了。”
“你要一直瞒下去。。。是吗？”
两人目光直视，X笑了笑。
“从开始到最后，你把我当玩偶一样，不是吗？”silence努了努嘴，瞪大的眼睛里空无一物。
“这么说。。。他告诉你什么了？”
“一些真相。包括。。。。你的病情。。。”
“silence。。。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X干咳几声。
“包括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silence像在兴师问罪。
“那么。。。你还想知道什么？”X并不打算辩解。
“我想知道。。。”silence沉默片刻，“你把我当替身，对吗？你一直把我当替身，对不对？”
“刚开始的时候也许是。。。”X一手放在钢琴上，一手放在腿上。“但后来。。。情况有所变化。抱歉，silence。我觉得。。。你不应该来。。。”
“是吗？也许我是不该来。。。你这个胆小鬼。。。”silence忽然哭了起来，拳头一下下打在X肩上。“难道我对你的爱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silence。。。”X有些哽咽，“很高兴你爱我。。。真的很高兴。。。”
“那么。。。你爱过我吗？”silence忽然僵住。
“我想。。。”X望着热泪盈眶的silence，“我的爱毫无价值。。。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我什么也不明白。。。我只想知道，你爱过我吗？还是一直把我当替身玩偶摆设。”
“silence。。。”X忽然笑了起来，“我想我从未如此深爱过一个人。。。”
“你是说。。。”silence目不转睛看着X，“你爱我，对吗？”
“是的。。。”X抓了下额头，“但是。。。毫无意义。。。不是吗？”
“那是所有的意义，你爱我。你真的爱我，对吗？没有骗我。。。”silence激动不已。
“原本想骗你。。。但考虑到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面。。。还是说真话合适些。”
Silence忽然抱住X，X慌忙起身挣脱。
“不。。。不要这样。。。我不想把坏的东西带给你。。。尽管它不传染。。。但保持谨慎。。对大家都好。”
“要是我俩处境互换，你一定会躲开我，对吧。”silence忽然露出微笑。
“互换？你是说。。。我是个穷小伙。。你是个富家千金。。。”
“嗯嗯。。。。你一定会躲开我，对吧。。。”
“坦白说。。。”X坐在沙发背上，“很难确定。。。毕竟。。。。我还有未尽的义务。。。但有时。。”
正当X认真思考这种情况时，silence忽的飞扑过来，一把抱紧X。
“多么希望我们可以就这样死掉。。。要是我们得了同样的病，就能永远在一起，不是吗？”
原本挣扎的X听见这句话变得安静下来。他俯看silence的脸颊，被深深打动。
“说什么傻话呢？”
“我真的想永远和你在一起。。。”silence的语气忽然变得悲戚，“你知道吗？从我们的孩子离开的那刻起，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然后自杀。。。”
“那是很不成熟的想法。。。”
“对。。。很不成熟。。。的想法。。。”silence紧紧依偎在X怀里，脸颊在X胸前来回蹭着。“只要你是爱我的，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傻。。。”
“闭嘴。。。”不待X说完，silence粗鲁的打断。“但凡你爱我多点，就会明白我了。。。可你。。。”说着，她狠狠的咬在X胸前。
X要紧嘴唇，纹丝不动。
“疼吗？”
“还好。。。对于孩子的事。。。我很抱歉。。。”
“也许是天意吧。。。你知道我在哪里摔倒的吗？”silence笔直站立，似乎是让X猜中奖金额。
“哪里？。。。”
“就是我们看烟花摔倒的地方。。。”
X缓缓拉住silence的手，“你想过吗？也许我不值得你这样。。。”
“嗯。。。她们也这样劝我的。。。只是可惜了我们的孩子。。。”silence陷入悲伤，缓缓低下头。
“也许老天更喜欢他。。。”X的手臂缓缓挽住silence的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你是爱我的，对吗？”
“是的。。。不过。。。”
“我只问是不是。。。”silence再次打断X，“王叔，告诉我许多一些你的事情。。。”
“我能想到。。。否则你也不会来的。。。不是吗？”
X坐在沙发上，silence紧随其后。
“你真的很残忍，不是吗？可以那样看着我。。。”
“要不是你的歌声。。。”X清楚的记得自己听到silence的歌声时灵魂的颤动。
“你知道吗？你真的好绝情。。”
“假如你明白我的处境，你就知道我的选择是多么正确的。。。这样的印象当最后一面，对大家都好。。。”
“你真的可以这么无情。。。”
“silence。。。你要明白。。。我已经日薄西山，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背着石头的人无法前行太久。忘掉我。。。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对你大有裨益。。。”
“然后呢？。。。你一个人去孤岛上。。。。静静的死去？”
“或许，不会那么快。。。我还有些许机会和命运。。。也许。。。最后有转机。。当然希望不大。。”
“这就是你的爱？是吗？你这样去爱一个女人。。。”silence愤愤不平。
“我试过。。。按照人们想要的方式去爱她们。。。陪在她们身边。。。但是。。。尽管刚开始我以为那就是幸福。熟悉的幸福。但渐渐我发现频繁而华丽的社交有损我的清白。那样的生活于我而言堪比牢狱。在他们中，我感受不到任何光明与寂静。有的只是浮华与嘈杂。。。我试过。。。但我真的无法融入其中。。。”X望了眼silence，“你见过我的妻子。。。应该是前妻。。我想要的生活太过朴素乃至无味。每天散散步，晚饭，看落日。在狭小而温暖的房间个忙个的。But。。。她喜欢另一种生活。。。幸好，我们平安渡过了合同期，皆大欢喜。”
“合同期？”silence完全不明白。
“这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族的合作。我们的婚姻有法可依，井然有序。任何行为包括意外都有条款紧随其后。比如说，算是吸取经验。婚内出轨者，自然放弃所有夫妻财产以及对孩子的抚养权并赔偿与时间成正比的一大笔补偿款。基础款为5亿，与日俱增。不幸去世者，其家族获得大笔现金补助以及利润分配比例的上浮。当父亲知道我的病情后，又重新修订了合同。包括对方永久放弃孩子的抚养权获得3亿补偿。等等一系列问题。也许你会质疑它的合法性公正性，但它的签订者包括了双方族长。所以即便它在某些地方有失公允，但经过两个家族的同意，它比法律更有威力。我们都明白家族意味着什么。。。”
X望着窗外，深吸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