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事先了解了魏光明家的住址,但欧阳云宏和徐凯歌过大街,穿小巷,仍然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他的家。
这是一栋六层的老式红砖单元住宅楼,魏光明住四楼。
徐凯歌站在房门前,敲了一阵门,里面才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谁呀?”
“我们是公安局的!”徐凯歌大声道。
魏光明家没有安装防盗门,房门还是那种老式木门,门上许多地方的油漆已经开始剥落。
房门被拉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半张脸,警惕地问:“你们,是公安局的?”
徐凯歌出示了证件。
魏光明叹了口气,这才取下房门锁保险链,拉开门请他们进屋。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住宅。
房间里的摆设乱七八糟,椅子上堆着换洗的衣物,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烟头满地,整个房间一片凌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与其说这是一个家,看上去倒更像一个废旧仓库。
魏光明三十岁左右,长得虎背熊腰,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隆起,赛过健美运动员。
别看他立在那儿像一座铁塔似的,却偏偏生就一颗老鼠胆。胆小,怕事,遇事少主见。
他在三年前结婚,但半年后妻子便同他离了婚,原因是他患有严重的阳痿症。这在情理之中,哪个女人愿守一辈子活寡?
魏光明给欧阳云宏、徐凯歌沏了茶,然后怯怯地站立在墙边。
欧阳云宏手指魏光明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魏光明低垂着眼帘,小声道:“不、不知道。”
欧阳云宏问:“钟一鸣和朱耀文是你的高中同学吧?”
“是的。”
“他们都死了,你知道吗?”
魏光明嗫嚅道:“知……知道!”
“对于他们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我……”魏光明神情紧张起来,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凯歌看着他的表情,估计火候已到,便打开公文包,拿出证物袋,掏出朱耀文收到的那封信,朝他扬了扬,问:“今天上午,你也收到了一封这样的信,对吧?”
仿佛突然遭到强电击一般,魏光明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然后软绵绵地滑靠到椅背上。他脸色苍白,嘴里喘着粗气,感到了一种死神将临的绝望。
的确,魏光明上午收到了一封这样的信。
看过信后,想想钟一鸣、朱耀文的可怕结局,魏光明知道自己将在劫难逃。因此,下午他连门都不敢出,更不敢去上班,打电话向单位请了假,一个人猫在屋里。
魏光明埋着头,一口接一口地猛吸着烟,沉默不语。
十五年前的那桩事就像一个鬼影,这几天老缠着他,赶不开,挥不去。
魏光明对那事的记忆太真切了,虽然过去了十五年,仍历历在目,如昨天刚发生的一般,就连其中的许多细节,都还是那么清晰可见。
造孽啊!现在债主讨债来了,该怎么办?魏光明没了主意。
欧阳云宏看出了魏光明内心的惶恐,说:“现在唯一能救你的办法,就是与我们配合,毫不隐瞒地讲出实情,得到我们的保护。”
魏光明内心里很矛盾,讲了又会怎样呢?躲过了债主逼债,但公安局会放过自己吗?还不是要将自己送进牢里?
徐凯歌说:“你还顾虑什么呢?难道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吗?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失去了,你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求生的本能终于使魏光明做出了选择。
他嗫嚅着:“我……说!”
回忆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有时甚至是痛苦的。那是一桩令魏光明终生难忘的不堪之事,就像胎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灰色的记忆岛屿之中。
那是仲夏的一个星期天的夜晚,暑气蒸人。香溪河两岸便成了人们避暑纳凉之地。
在月亮桥下的一块僻静之地,钟一鸣、朱耀文和魏光明仰躺在江边的沙滩上,眼望星空,憧憬未来,海阔天空地好一阵神聊。
已经高三了,他们各自畅想着自己的未来:钟一鸣理想最大,要考进清华大学,将来做一名推进社会文明进程的科学家;朱耀文则想考一所经济管理类的大学,将来挣很多钱,改变自己穷困的家境;魏光明知道自己考上大学的概率几乎为零,没有任何奢望,只想进一所技校,学得一技之长,毕业后谋一个能养活自己的饭碗。
夜深了,他们也聊累了,便天当被地当床地躺在松软而凉凉的沙滩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他们身后的另一个桥墩处传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呼救声。
最先被惊醒的是钟一鸣。他侧耳听了听,旋即叫醒朱耀文和魏光明。
钟一鸣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于是,三人从沙滩上爬起来,循声过去,绕过桥墩。在清亮亮的月光下,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幕不堪入目的场景:一个瘦猴般的男人正在搂着一个姑娘施暴。
“住手!”钟一鸣大声喊。
瘦男人回头一看,见钟一鸣三人立在几米开外,正怒视着他。他不敢造次,一翻身从姑娘身上爬起来,仓皇逃走了。
姑娘从沙滩上爬起来,身上的衣服已被剥光,赤裸着身子坐在沙地上,惊魂未定。
钟一鸣走过去,拾起地上的衣服,准备扶姑娘起来。
突然,钟一鸣像被人施了魔法似的呆住了,目光定定地盯着姑娘光洁的胴体,如痴如狂。
这是钟一鸣第一次看见女性的身体,而且是在如此近的距离。
这一瞬间,钟一鸣感到浑身燥热难当,血管里涌动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能燃烧的酒精。在他心底深处,一个可怕的念头赫然升起,如一只黑色的怪兽猛地攫住了他的灵魂……他嘴里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怪叫,猛地朝姑娘身上扑去……
朱耀文、魏光明被钟一鸣突如其来的行动惊住了,呆愣愣地站在那儿,一时不知所措。
四周静悄悄的。
天空中滚动着一团黑云。月亮悄悄地躲进了云层后面,似乎不愿目睹这人间肮脏丑恶卑劣的一幕惨剧。
姑娘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半小时后,钟一鸣起来,一边提裤子一边对朱耀文说:“该你了!”
朱耀文犹豫了一下,朝姑娘走去……
轮到魏光明时,他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只好作罢。
当他们准备离开时,那姑娘从昏厥中醒来,突然哼哼着叫了一声:“钟一鸣,我要……报告老师!”
“天哪!她认识我们!”宛如一声晴天霹雳,钟一鸣被惊住了。
朱耀文和魏光明也吓得不知所措。
待他们回身细看,这才发现,那姑娘竟是低他们一届的同学安云琪。
由于安云琪长得特别漂亮,被男同学们公认为“校花”,背后都叫她“安琪儿”。
这下该怎么办?
钟一鸣愣怔片刻,突然“扑通”一下跪到安云琪面前,向她求情。
朱耀文和魏光明见状,也跟着跪下了。
安云琪一言不发,默默地穿着衣服。然后,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蹒跚着朝江堤走去。
钟一鸣傻愣愣地待了一会儿,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拉住安云琪的胳膊,从衣兜里摸出一百元钱塞到她手里:“给你,求你不要报告老师,好吗?”
“不!”安云琪甩脱钟一鸣的手,将钱扔到沙滩上。
“你!”钟一鸣急了,“那我杀死你!”
说罢,他猛地用手卡住了安云琪的脖子……
工夫不大,安云琪的身子就从钟一鸣手中滑到地上。
朱耀文看着昏死过去的安云琪,神情紧张地问钟一鸣:“怎么处理?”
钟一鸣扫一眼滔滔不绝的香溪河水,说:“扔河里去!”
在不到两个小时里,一场罪恶从滋生、发展到结束,完成了其演变过程……
讲述完这一切,魏光明稍稍抬起头来,喃喃低语道:“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如果安云琪还活着,那么她为何不早报仇呢?这十五年她又生活在什么地方呢?从作案手段看,类似国外黑社会组织所为,难道她与国外什么人有牵连?她作案有没有同伙支援?
魏光明收到的信上说二十三日是他的祭日,也就是今天。
根据凶手前两次作案的特点分析,欧阳云宏和徐凯歌认为,她必定会“言而有信”,一定会在今天晚上对魏光明下手。
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欧阳云宏的脑中形成。
他同徐凯歌低声商议了几句,对魏光明说:“为安全起见,从现在起,你不要离开家里,也不要接待任何来访的人,哪怕是认识的人,记住啦?”
魏光明点点头,但神情依然显得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