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耀文领着他的第三个情人李云霞驱车来到南苑小区时,已是晚上八点钟。
他今天情绪上佳,兴致极好,满脸挂着幸福的喜悦。因为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秘密,自己有生育能力。这意味着背了多年的“黑锅”该洗清了。
早上一上班,朱耀文就接到李云霞打来的电话。电话中,李云霞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让他莫名其妙:“我有了!”
朱耀文一时不明所以,握着手机,不悦地埋怨道:“你有什么啦?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
李云霞不买账,声音一下高了八度,电话震得他耳朵发麻:“耀文,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这……不可能!云霞,你明明知道我……”朱耀文大为震惊。
他想起几年前妻子领他去医院检查的结论:不能生育!
妻子是医生,又是找医院最权威的医生做的检查,对这一结论他深信不疑。
“你这是什么话?不是你的还能有谁?你……你想不负责任?我……我不要活了……”电话那头传来李云霞委屈的嘤嘤哭泣声。
朱耀文慌了。要是真闹出了人命,那他得吃不了兜着走,后半辈子的前程也就毁了。
他赶紧安慰李云霞:“你千万别干蠢事啊!有什么话我们见面再谈。我今天要参加一个会议,一整天。这样吧,晚上我们南苑见,好吗?”
搁了电话,朱耀文在椅子上愣愣地坐着。
这情况来得太突然了,使他毫无思想准备。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是李云霞另有相好?想丢车保帅,让自己当替罪羊?还是……朱耀文想起妻子那张蜡黄的脸,干瘦得如木乃伊似的身子。
会不会是妻子自身有毛病而嫁祸于我?别看妻子长得没有一点女人样,但却工于心计,一个专科生竟评了一个副高级职称,这在她的同龄人中绝无仅有。
朱耀文心中打了个寒战,立时拉开抽屉,从里面的最底层翻出那本判他“死刑”的病历。
他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打到那个给他做检查的医院:“我找陆文安医生!”
电话那头的回答令他惊讶:“我们医院没有叫陆文安的医生。”
朱耀文脑中划过一道亮光。
他抬腕看看手表,离开会还有一个小时。朱耀文不再犹豫,立即开车去了医院。
说来也真巧得很,当朱耀文挂了号来到就诊室,一眼便认出当班的正是那次给他做检查的医生。但他不姓陆,而姓杨。
杨大夫认真给朱耀文做了检查,含笑地同他开着善意的玩笑:“不要发愁,器件好得很呐!”接着在病历上写下了四个龙飞凤舞的草体字:精子正常!
每天接触的病人太多,又时隔三年,杨大夫自然认不出朱耀文了,当然就更不会想起三年前那次截然相反的结论。
一切都明白了:是妻子有毛病!
走出医院,朱耀文感到窝火极了。这女人也太歹毒了,差点儿断了我朱家的香火,还要让我把罪过顶在头上!
平日,朱耀文在外面花天酒地,回到家里,时常还从内心中生出一丝对妻子的愧疚之感。今天想来,自己也太无能了,竟然被她当猴一样耍了。
朱耀文真想马上去找那女人,扭住她的脖颈,当着大家的面辱骂她一场。这样想着,朱耀文的脚步慢下来,抬起头,眼中放着亮光。
一对夫妻迎面走过来,进医院去了。
女的挺着大肚子,男的轻轻搀扶着她,一副小心谨慎的神态。
这又触动了朱耀文的心思。自己是男子汉,何必跟那女人一般见识?羞辱她一顿,自己又能得什么好处,不是连自己的名声一起败坏了吗?既然李云霞能给自己生孩子,那何不与那黄脸婆离婚,同李云霞结婚?
想到这里,朱耀文不再生气,不再愤恨,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忧愁恨日长,开心嫌日短,朱耀文感觉时间也过得快,一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晚上下班后,朱耀文驾车去李云霞的集体宿舍,把她接来。
为表示庆贺,也是对李云霞表示安慰,朱耀文亲自下厨烧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摆了满满一桌。
喜悦,只有同自己亲密的人共享时才显得欢愉而有意义。此刻,朱耀文想到了妹妹朱小敏,想让她知道这一消息,以分享自己的快乐。但当他推开妹妹虚掩的房门,见她睡得正香甜时,他又不忍心叫醒她了。妹妹是公共汽车司机,工作很辛苦,一天下来累得连腰都挺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又轻轻将房门带上。
朱耀文打开一瓶一九七〇年出产的法国金奖葡萄酒,斟满两杯,举起杯子,喜滋滋地看着李云霞一双含情黑眸:“霞,为我们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干杯!”
叮!酒杯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他太高兴了,所以将这瓶高档酒打开,要和心爱的人共饮同乐。但朱耀文怎么也不会想到,那瓶琼浆已被人溶进了一种烈性毒药。
而朱小敏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才醒来。
她感到小腹有些发胀,便起来上厕所。从卫生间出来,她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以为是自己昨天晚上忘了关灯,便走到客厅去。
当朱小敏来到客厅,看见哥哥朱耀文搂着一个女人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心想他们怎么不到床上去睡呢?
“哥!哥!”朱小敏叫了朱耀文两声,不见回应,于是便过去用力推了朱耀文一下。
朱小敏这一推不打紧,顿时惊得她花容失色:朱耀文的身子一下滑落到地板上,那个女人也跟着滚落到地板上。她赶紧蹲下身去扶朱耀文,发现他的身子已经僵硬,用手指在他鼻子下探了探,已经没有呼吸。
“啊!”朱小敏大叫一声,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急慌慌跑进卧室,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打了徐凯歌的电话。
公安机关出警是高效的,不一会儿,欧阳云宏和徐凯歌带领法医等一干人便赶到了现场。
勘察,拍照,取样。现场上忙而不乱。
朱耀文的身体仰靠在转角沙发的地板上,李云霞依偎在他怀里。
他们表情自然,面呈微笑,看不出有一丁点儿痛苦的感觉。似乎死神的召见也很温柔。
勘察完现场,欧阳云宏令人将尸体运回公安局,做进一步的解剖鉴定。
朱小敏一直默默无言地倚立在墙角。
她眼睛红红的,两颊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失去亲人的悲痛,使她脸色变得如失血般的苍白。
欧阳云宏走过来,招呼朱小敏在沙发上坐下,安慰了一阵,然后问:“能说说昨晚发生的情况吗?”
朱小敏摇摇头,神情凄然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睡着了,不知道我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早上起来,见他们睡在沙发上,我叫他们不应,便上前去推了他一下,他倒在地上,我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死了。”说着,泪珠又从她眼眶里滚了出来。
“和你哥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认识!哥多次带她到这里来过夜。”
“知道她叫什么,在哪里工作吗?”
“她叫李云霞,是市歌舞团的一名舞蹈演员。”
朱小敏沉吟片刻,忽地抬起头来看着徐凯歌,说:“昨天下午回来时,我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她把碰到那个女人从家里出去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徐凯歌听罢,有些不满地说:“嗨!你当时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们?”
“我的手机没电了,这里没有公用电话。我当时肚子又疼得厉害。”朱小敏低声解释说。
欧阳云宏瞪了徐凯歌一眼,安慰朱小敏说:“当然,这不能怪你。你仔细想想,还有其他情况吗?”
朱小敏说:“那女人骑一辆紫红色摩托车,我记下了车牌号,号码是05-00835。”
“今天就这样,我们走了。请你节哀。如果想起来其他什么情况,请及时告诉我们。”欧阳云宏同朱小敏告辞。
离开南苑小区之后,欧阳云宏和徐凯歌兵分两路,由徐凯歌去调查那辆摩托车,欧阳云宏决定去平湖宾馆摸摸情况。
平湖宾馆里的人还不知道朱耀文被害的事情。
当欧阳云宏出示了证件,说要了解一下朱耀文的情况时,总经理办公室秘书周小芹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欧阳云宏,小心地问:“朱总有……什么麻烦吗?”
欧阳云宏觉得暂时隐瞒真相为好,说:“没什么,一些小事。”
周小芹请欧阳云宏在沙发上就座,然后给他沏了一杯毛尖茶。
欧阳云宏呷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问:“周秘书,我想知道,朱总经理这两天收到过什么私函没有?”
周小芹惊愣了一下,回道:“有!昨天下午收到的,还没来得及交给朱总经理。”
说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欧阳云宏:“喏!就是这封。”
欧阳云宏接信在手,从信封上的笔迹看,和在钟一鸣房间发现的那封信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因为办案的需要,这封信我带回公安局去了。”欧阳云宏说着,打开公文包,将信用证物袋封好,然后拿出一份《滨海市公安局物品收缴清单》,填好了内容,交给周小芹,起身告辞。
待欧阳云宏回到公安局,徐凯歌已先他而回了,正趴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看一份材料。
“有收获吗?”欧阳云宏问。
徐凯歌抬起头来,说:“毫无收获!那辆摩托车是偷的,失主已经找到。”
欧阳云宏笑笑,这在他和徐凯歌的预料之中。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那封信递给徐凯歌,说:“我这一趟比你强。”
徐凯歌戴上手套,抽出里面的信纸,看完信,若有所悟地说:“如果不出我所料,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十有八九是光华机床厂的魏光明了。”
欧阳云宏饶有兴趣地问:“何以见得?”
徐凯歌扫了桌上的那份材料一眼,分析说:“钟一鸣、朱耀文和魏光明这三人读高中时关系特密切,拿现在的话说叫死党。钟一鸣遭杀,朱耀文被害,而且都收到一封内容相同的信,这说明什么呢?信上的内容已讲得很清楚,十五年前,也就是他们读高中的时候,与那个‘安琪儿’结下了很深的冤仇,现在到了遭报应的时候。从他们三人当时关系的密切程度看,可以肯定,魏光明也是参与者。你说呢?”
欧阳云宏赞许地点着头:“嗯,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这时,法医从门外进来,将一张报告单递给欧阳云宏,说:“尸检情况证明,朱耀文、李云霞二人系服用了国外生产的一种强力类固醇新药,因过度兴奋导致心脏衰竭而死。由于这种药能溶于酒精,事后却很难查出服药的痕迹,反应症状很容易被误认为因酗酒而导致酒精中毒。”
欧阳云宏问:“医院里能买到这种药吗?”
“不能!这类药物控制极严。而且,这种新药我们国内目前不能生产,进价很高,只有市里几家大医院有,但存量很少。”法医说。
“好,辛苦你了。”
法医离去后,欧阳云宏问徐凯歌:“关于下一步的侦查行动,你考虑好了?”
徐凯歌说:“反客为主,这次我们得走在凶手前面。”
欧阳云宏微微一笑,欣慰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