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每一个平淡的春末夏初。成群的候鸟跨越整片大陆,回到世代繁衍的西伯利亚高原;宛如水中风暴的白鲑群逆着叶尼塞河寻找,临近适合自己度过炎热夏天的浅畔;广漠上、草甸上漫延如流云的马群、羊群似缓实急的躲避着狼群的追赶,同时也追赶着流动的水源。
无数的人们遍布在北半球的各个角落,忙碌着手中的工作,毕竟夏天就要来了。
通古斯河流域的一片广大土地上,时间就这样安静悠然的流逝着。
风还在吹拂,云还在流淌。
清浅的河水里,鱼群就要穿过叶尼塞河进入通古斯河流域,一条肥硕的白鲑似乎发现了什么,紧张的跃出水面又重重落回,溅起大片的水花,也连带着阻止了整片鱼群的前进。
西伯利亚高原的绿色大地上,幼小的马儿第一次参与到追逐与被追逐的旅程中,似乎有些疲惫,它的母亲时刻伴在它身旁偏后的位置,即便它们已经从队伍的最开始落到了后半段。它咧着嘴看着母亲,有些不解,也有些惭愧,虽然它不知道这漫长的跋涉是为了什么,但是看母亲的紧张样子,它还是能感受到那种说不清的温暖。
它仰着头打了个响鼻,扬了扬前蹄,似乎是想告诉母亲,自己一定会加油的,只是它突然发现天空有些奇怪,于是它停了下来,然后它的母亲也停了下来,再然后它们附近的马儿也停了下来,它们紧张的望着天空,颤抖着,忘记了前行,任由前面低着头静静移动的大部队越来越远。
西伯利亚的天空广阔蔚蓝,如果从天空俯瞰下去,一定会发现地上的马群神奇的分成了两段,前面的静静的走,而后面的整齐地望着天空,仿佛是在朝拜。忙碌的人们也许看不到这个景色,但是一只迁徙着的游隼发现了,于是它示意大部队停下,因为这有可能是大家的晚餐。
马群静止着,鸟群逡巡着,时而俯冲,时而飞升。正因为它们飞升,于是它们也看到了马群们看到的景象,然后惊叫着,乱了阵型。
仰头望去,天空不知何时亮起两道明亮的白线,初时细长,绵延千里,却又不像飞机飞过时留下的冷凝云,因为它很亮,非常亮,仿佛聚集了万道洁白的天光汇成两缕。
然后两缕天光缓缓远离,越来越粗、越来越长、越来越亮,仿佛要吸走周围的一切光线,只为了更亮。
所以天光之间的区域随之变暗,从蔚蓝到深蓝到黯蓝,直到变黑,黑暗中闪烁起亮光点点。
水中的游鱼慌乱的跃出水面,乍一看仿佛叶尼塞河的水沸腾了;大地上的马群羊群颤抖着,仿佛大地正在剧烈的震动;天空的鸟群惊叫着,胡乱的飞舞,仿佛找不到方向,甚至分不清了上下。
只因为天空中的两道光亮分出了一片黑暗,而黑暗中极遥远的地方有好奇的星星望着地球,透露出星光点点。
原来……天开了……
通古斯河上空,“苏俄共和国”唯一的一艘云舰正静止在白云间,几十架护卫机悬停在它的周围,组成强大的火力防护网。远远望去仿佛一片钢铁之云,只是这片云有些小,所以投影下来的云影也不大,云影四周遍布着许多黑色和绿色的“芝麻”,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那些都是来自“华夏泛亚合众国”的地面部队,无数的履带战车,无数的自走型导弹发射车,宛若密密麻麻的芝麻,铺满了整片草原。
在他们周围,围绕着更多的云影,而且更大更密,而每一片云影,都是一个云舰群。
西面是“阿尔及非共荣体”的十几个云舰群,每一艘都远远大过苏俄的云舰“莫斯科号”,几十倍于莫斯科号的体积。
东面是“美利坚洲际联邦”的空天作战部队,三艘云舰以及数不清的战斗机。飞行的钢铁机器之前似乎还有几个模糊的小黑点,似乎是几个正在飞行着的人?
此时莫斯科号舰首甲板上有十几道人影,在高空的疾风中纹丝不动,为首的青年俊朗无双,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亮光,“这几年崛起的‘阿兹特克的天空之神’原来就是你,能够开天的刀,我想试着接一接”。
他的声音很稳,给人一种奇妙的温柔的感觉,仿佛温暖的水一般,流淌到每一个人心里。
于是天空中,所有人都望向了那名来自华夏的异能者——楚缘云。这个搅乱了世界格局的年轻人,号称最年轻最名不副实的“近神级”能力者,他能不能接下这一刀呢,这号称斩断一切的“阿兹特克的天空之神”的一刀。
莫斯科号舰桥里头戴指挥帽的大胡子舰长怒目圆睁,“干死他娘的美国佬,老子还没开到哥伦比亚上空,谁也不能碰坏我的船”,他的嗓门很大,吐气如牛,吹的胡子一顿乱颤。
他身边的副官礼貌的提醒了一句,“舰长,对面那个是墨西哥人”。
大胡子舰长似乎并不在意,举起硕大的拳头,砸的身前的作战面板一顿闪烁,“管他是墨西哥人还是阿根廷人,把他娘的给我打下去。”
一向沉稳的舰长连爆粗口,舰桥里的人们都很能理解,因为他们也感受得到那种紧张,他们甚至还很佩服舰长和副官,毕竟他们现在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要知道,对面的那“人”,可是连天都能劈开。
与苏俄作战人员浓浓的紧张不同,舰桥里来自华夏的几名观察员正表情怪异的看着外面的“风景”,似乎在看着一出闹剧,嘴角甚至要憋不住那丝笑意。
舰桥外,甲板上,楚缘云凝望天空,似乎是在找寻那道看不见的斩开天空的一刀,于是他张开怀抱,仿佛要拥抱整片蓝天。
子说:“守其辱,为天下谷;胸怀天下,虚怀若谷。”
如果以最谦卑的姿态,包容最广阔的时空,那么万物都将以最和顺的态度来回应。
于是楚缘云臂揽苍穹,胸中就要成竹。破天有洞,那就要补天,看不见的竹林于不可知处起,直指天洞,在高空的疾风中簌簌作响。
破天一刀可赐天一洞,又迅猛无匹无迹可寻,那便用无数道竹影化为千千道竹剑来迎。
竹竿千千,迎风狂长;开枝万万,道道指天;散叶千千万,叶刃鸣如神剑起;叶上竹刺万万千,更作剑意暗含。
本应看不见踪迹的透明竹影,竟因为数量太过巨大,令整片天空都变得虚化晶莹,就像即将碎裂的冰镜,又像一张大网,罩向漆黑的天洞。
四方势力的无数人仰望天空,那破天的一刀依然不见踪影,而补天的竹剑已遍布头顶的世界。
亿万剑所指,翻手握苍穹。
竹剑无声,刀迹无形,整个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安静了。
刀可开天,能不能劈开这疯长的竹之世界?
无声的竹林持续生长,震撼灵魂的恐怖压力继续靠近,终于还是触碰到了一起。
就像水晶做成的罩子最顶端迎来了沉重大锤的一砸,夺目的亮光在最中心处升起,如电蛇般游走传递,一分为十,千化作万,点亮整张大网,照亮整片天穹。
所有人的瞳中都映照起耀眼的华彩,光线将傍晚的西伯利亚高原重新点亮,如亿万道闪电同时闪耀。
大胡子舰长在保有视力的最后一刻,对着话筒大吼:“所有人准备迎接冲击!”
可惜他的警告没来得及在轰彻天地的巨震中传递出去,而所有人的心里却响起令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华夏果然还是华夏,过去是,现在也是,只可惜玛雅人的后代隐藏得更深。”
这一刻,失去视力的人们已经无法看到,光路自上而下遍布整片竹网,接着最旺盛的竹叶被碾碎,最骄傲的竹枝被斩飞,最正直的竹竿被压断,千千万道竹剑一起迎来了开天辟地的一刀,然后崩溃。
九天刀落苍穹碎,竹界溃灭作奔雷。
轰鸣似雷,又远胜天雷,冲击波仿佛核弹爆炸卷起无边气浪,岛屿般巨大的云舰在冲击中像单薄的独木舟般摇摇欲坠。
华夏-苏俄联军的云舰最渺小,却离冲击中心最近,本应像狂风中的蒲公英一样溃碎,可它却奇迹般纹丝不动,只因为舰首突然亮起一道半球形的护罩,在撼天气浪中分开一片安全的领域。
楚缘云瘫坐在莫斯科号的甲板上,浅蓝色的上衣衣襟一片殷红,他望向对面凌空而立的男人,那个斩出破天一刀的男人,两人相视,洒脱一笑。
在场还没有被光亮刺瞎双眼,被雷鸣震聋双耳的人不多,每个都是在这世上无可匹敌的强大存在,可没人注意到他们奇怪的笑容,因为正在缓缓合并的大气空洞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强烈的压迫感重新出现,竟隐隐比刚才的破天一刀还要强烈,那感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仔细去看,竟然是两个并立的人影,一男一女。
男人自天而降,脸上挂着强者常见的自信笑容,凝视楚缘云,眼神中说不清的感慨,“呦,我回来了。”
被鲜血浸红的嘴唇微启,“嗯,你终于回来了。”
男人搂紧身边的女生,低头环视四野,“一段时间没见,这个世界似乎,变化很大?”
楚缘云突然笑了起来,“恐怕整个世界的变化加起来都没有你的大。”
“嗯,有道理,”男人屹立于天空最顶点,若有所思,“需要帮忙么?”他转头,看向那个提刀的身影。
“他还好,那三艘会飞的大家伙你能处理么?”楚缘云下巴微抬,望向美利坚洲际联邦的三艘巨大云舰。
自天而降的男人似乎有些犹豫,“中间那个有点麻烦,不过……”
他的声音微顿,重新响起,“……这个,我还打的穿!”灼热的气浪从他从他身上喷涌升腾,仿佛熊熊火焰,人却已经站在了西伯利亚高原广袤的土地上。
……美利坚洲际联邦的第二艘云舰“企业号”服役已经五年了,五年来一直作为强大的空中力量震慑整片北美洲领空。
它的舰长是加拿大人,服役三十多年,经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斗,只是今天的战斗再一次刷新了他的世界观。
这一刻,他的眼睛很酸,不能视物,耳朵很胀,嘤嘤作响,但是他莫名的感受到舰桥内气温在变化,忽然很热,就像烈焰炙烤,继而很冷,仿佛狂风拂过。
舰桥里和他有着相同感受的有很多人,只是他们都无法再看到一个巨大的穿击孔突然出现在舰桥正中,钛合金的船内壁在高速冲击后熔化变形,孔洞仿佛融化的冰块一样缓缓扩大,散发着惊人的温度,而寒冷的疾风从空洞中穿过,把靠近的作战人员卷入西伯利亚美丽的天空。
舰桥内所有人突然觉得很晃,天旋地转,只是他们再也无法听到舰载佐控系统发出的警报,“……舰桥遭受攻击,第一、第三区域完全损坏,控制系统保有率37%,引擎控制系统将于60秒后停止运行,警告所有人员立刻……”
那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再一次从遥远的西方传来,在每一个人心中升起,“何必!”
叹息起时,一个魁梧的身影从莫斯科号的升降机处走出,立于楚缘云身后。
他挥手,莫斯科号舰首的防护罩迅速淡去,“年纪大了就好好养老吧,战斗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年轻人来,毕竟我这个人还是很讲原则的,而且我的原则也很简单”,他转身面相西方,“非我友邦,其心必异,犯我华夏,……”
他的语速很慢,语气沉稳,所以声音不大,于是他的最后几个字便被一片光火,一阵爆鸣淹没。而他身后升腾起红色的光芒,剧烈的爆炸,映照着他的身影无比高大,宛若神魔。
……曾经雄踞北美的企业号终于没有挺过60秒,随着几次迅速的小燃爆,引起了整个结构的爆炸。
巨大的红色火球仿佛一颗超新星在中西伯利亚的高空爆发,温暖的红光伴随着逐渐升起的晚霞染红了中西伯利亚的每一片白云,剧烈的爆响再一次传遍高原上的每一个角落。
那光竟比刚才的刀剑之争更亮,那轰鸣也比才落下的破补一撞更响。
就连天空的云朵也感受到了恐慌,化作圆弧状四散溜走。
与此同时,整个蓝星,五大政体所管辖的372处军事基地都收到了来自前线的战报;同一时间,所有媒体的所有频段都插播了一条相同的信息——全面战争,正式打响。
……
华夏联邦地面部队边缘的一辆战车里,一名稍显瘦弱的士兵紧紧压着帽檐,谨慎的关注着天上发生的一切,而他身边的三名陆军战士表情木讷,动作僵直,仿佛被定住一般。他看着空中巨大的火团,如机械般毫无感情,“为什么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场战争,难道这个世界注定要被那个回收吗?不行,这一方世界不能再沦陷了,还有最后一次的机会,我的手段需要更直接一些,哪怕会提前引起那个的注意。”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三名陆军将士重新恢复了活力,操纵着战车,准备迎战。
而这一刻,每一片天,每一朵云,都被染上了红色,仿佛火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