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有看到方氏的反应一般,刘氏继续道,“我想着,这孩子来的时间巧,咱们岑家今年诸事不顺,有这么一件喜事,自当值得庆贺,虽然不能对外下帖子,可是咱们关上门自己庆祝也应该好好筹备一番,也冲冲喜……”
方氏越听呼吸越重。
想她这辈子,年轻的时候在家丈夫岑鹄掌管着偌大的岑家,吃穿用度从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在外岑家老大岑鸿官至内阁,老三岑鹤是颇得圣宠的国子监祭酒,到哪里不被人高看两眼?
不曾想临到半只脚踏进棺材,竟然会被人如此对待!
自己后半生的骄傲——岑敛,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小儿子居然……
方氏不甘心,心中怒火越来越盛,脸色由酱红渐渐转回到灰白。
只是刘氏这会儿是诚心要说给她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
等刘氏啰啰嗦嗦叙述完如何给那孩子庆祝,走回床边,想问两句她的意见时,发现老太太已经眼睛翻白,听不见呼吸。
刘氏吓得跌坐在地。
狠厉的呼叫声响彻荣喜堂,王嬷嬷听到声音快步走进来,到到这情形也是吓得脸色惨白。
好在大夫就在荣喜堂候着,很快就赶了过来。
刚到家的岑故和董氏、孙姨娘听到这边病危的信儿也纷纷赶了过来,不过孙姨娘有了身孕,不便进到屋里,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待。
一碗碗的汤药送进去,可惜方氏牙关紧闭,竟然都喂不进去。
大夫为难地看着岑故,想请他拿个主意。
岑故身上还有隔夜的酒气,董氏愤恨地斜眼他一眼,没有上前搭话。
还有很多的疑团没解开,母亲还没有给自己一个交代!
还有三哥……
岑故抿唇上前,夺过大夫手里的药碗侧坐在床沿。
刚刚喂药的时候丫环已经帮忙把方氏垫高,这会儿岑故右手绕过她的脖颈端着药碗凑到她毫无血色的唇边。
左手食指和拇指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如此暴力的行为,若是往常,已是大不孝。
非常时期,屋里的几个人都没有讲话,就连大夫也没有做出不赞同的申请。
方氏紧咬的牙关竟然裂开了一条缝。
岑故右手小心的倾斜着,汤药一点点灌进方氏的嘴里。
虽然依旧洒出来不少,但总算喂进去了。
然后大夫前施针。
折腾到后半夜的时候,方氏的一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等到他们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孙姨娘连忙从石凳上起来,一手小心地护住腹部,一手温柔地搭上岑故。
“老太太如何了?老爷脸色这么差,可是累着了?”
温顺的声音,烫贴的关心。
董氏在后面握了握拳头,抬起下巴,双手交叠在腹部,闺秀的仪态尽显,经过岑故和孙姨娘的时候,眼风一扫。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岑府的规矩这是都忘了?”
孙姨娘一看见董氏的架势,脖子不自觉地缩了缩,非快地放下放在岑故胳膊上的手,恭恭敬敬的站好。
仔细看身形还有颤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不过考虑的孙姨娘的身世,众人也理解了三分。
“对不起,是我忘了规矩,回去妾身自罚抄十遍女诫,还望姐姐不要生气,辛苦一整夜了,别为了我再气坏了身子。”
孙姨娘唯唯诺诺地低声说。
刘氏站在后面一动不动,疲惫加上惊吓已经耗空了她的精气神,这会儿一半力道转嫁到身边的丫鬟身上,自己半靠着看前面的大戏。
“别,你现在可是双身子,我可不敢罚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岑故双眉竖起。
“双身子?”
孙姨娘覆在腹部的手紧了紧。
还没等她开口,董氏已经冷嘲,“难道老爷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子嗣?也是,您最近贵人事儿忙,哪还关系这些小事儿?”
这话一出,孙姨娘脸色煞白。
添丁进口,多大的事情?
这种事情也不值得在意?
岑故听了她这话,也是面色一僵。
随即明白,她怕是知道自己去翠玉楼的事情了。
不过岑故此时也无心解释什么,目光落到孙姨娘身上。
他无视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董氏正要上前,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胳膊。
原来刘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的身边。
“四弟,你最近事情多,孙姨娘怕是也想给你个惊喜,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她都怀孕快两个月了……只是……”
掩去眼底的慌乱,刘氏强打精神,面色为难的解了董氏的围。
一听时间,岑故眼底也是一片阴翳。
这些年她很少去孙姨娘处,示意他虽然妻妾双拳,但只有董氏生的两个女儿和潇哥儿一个儿子。
不曾想那天一次,竟然有了孩子。
“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是……”
刘氏问难地看看岑故,又怜悯地看看孙姨娘。
孙姨娘被她眼神一瞧,后背一寒,直觉会有不好的事情。
果然……
“今夜我本过来看看母亲,帮她按摩推拿,也说起了这件事……也怪我,只顾着替你们高兴,没看到老太太激动的样子,才有了今夜这一遭……四弟,你看母亲现今这样,这孩子怕是……”
岑故面若寒霜。
孙姨娘踉跄后退两步,还是岑故伸了下胳膊托住了她。
“不……不会的,岑家子嗣单薄,这明明是件喜事的,老太太怎么会……”
刘氏同情地看着她,轻轻摇头。
倒是听闻这一遭的董氏,冷哼一声,替她解惑。
“小门户出来的就是小门户出来的!三房老太爷刚刚去世,老太太如今又是重病,你这个时候怀了身子,是想让老爷背上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想让孩子出生就背上一个克亲的污名?勾搭主子要上位也要看清时机,免得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孙姨娘本就惊惧交加,此时被董氏吓唬得竟然忘了对她的畏惧。
“是,妾身确实小门小户出来的,到了岑家才知道,原来咱们董氏也不过是一方蝇狗小户罢了!姐姐和我都老爷的人,这个孩子到底还是老爷的骨肉,姐姐骂我没关系,何必这样诅咒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董氏没想到她竟然敢顶嘴。
岑故寻花问柳的滔天怒气和漠视不理的冷漠和她的态度汇聚在一起,让董氏脑袋有了片刻的停顿。
“啪!”
“孙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