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一个人靠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曾经光滑的地板上已经被骑士们的铁靴刮蹭的满是划痕,上面到处是玻璃的碎片,鲜红的血肉,伴随着烛火的摇曳充满着妖异的感觉。
一支短粗蜡烛被插在曾经被钉着伊芙琳的桌子上,烛火很旺盛,还不时爆出几缕烛花,发出清脆的响声。
索恩又拿出黑色的皮质笔记本和黑色的羽毛笔在上面书写着。
“第十五年,穆特城中,贵妇伊芙琳被认定为拉弥亚吸血鬼,经过猎魔人索恩和渡鸦骑士团的骑士的询问后,得出口供。
有人意图复活弗拉德冯卡斯坦因,吸血鬼卡斯坦因谱系的吸血鬼血祖,具体执行人不详,参与人不详,反对者亦不详,都需深入调查。
吸血鬼伊芙琳将被于明日黎明时分被送往当地的西格玛教堂执行火刑。”
索恩停下笔,抬头看向大门,半身人梅里先是侧出了半个脑袋然后才小心避让着脚下进入了房间。
“索恩,骑士长已经按照约定把吸血鬼送入了当地的西格玛教堂,当地的牧师已经派了足够的守卫。你让我带给牧师的信也被牧师让渡鸦送走了。”梅里十分厌恶的看着脚下,眼神也飘忽不定。
“谢谢”索恩重新把目光投在了自己的黑色皮质笔记本上“梅里,身上带吃的了么?我有些饿了。”
“在这儿!?”梅里似乎憋了好久才吐出话来“你们猎魔人可真是把日子过的够惨的,实在不知道你们平时都在什么地方吃饭。”
索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只是我而已,其实大家在没事的时候还是很会享受生活的,只要不是帝国产的葡萄酒,我都能接受,上次在酒馆里你卖给我的葡萄酒简直比刷锅水还要难喝。”
半身人,摸了摸口袋,又翻了翻随身的挎包,掏出了一颗还有些泛青的苹果和一个铜制酒壶,递给了索恩“只有这个,酒是好酒,矮人的黑啤酒。”
索恩接过酒壶,用嘴拔掉木塞,狠狠的灌了一口,愉快的打出了一个饱嗝,冲着梅里举了举又灌了一大口。
梅里看到了放在索恩腿上的笔记本,用短粗的手指指了指,索恩随手的把笔记本扔给了梅里,梅里跳到了扶手上,借着桌子上的烛火一页一页的翻着。
“梅里,我有时在想,我们的付出是否有意义,猎魔人有时就像是在一件破衣服上缝缝补补的针线,不管我们消灭多少吸血鬼,混沌信徒,但是总有新的腐化在等着我们。”索恩把最后一滴酒倒入嘴里,眼睛盯着蜡烛有些沮丧。
“索恩,你们没看到过被吸血鬼肆虐过村庄,至少没仔细看过。你们猎魔人总是来了又走,烧死人,然后离开,然后再到下一个地方,再烧死人,总是不断的重复。你们的脚步从来不会停止,身后只留下狼藉的村庄和人们的惨叫。
可是我见过,我出生的村庄被一个吸血鬼亡灵法师屠杀殆尽,几乎所有的人都死了,不管是人类还是半身人,吸血鬼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吸干了他们的鲜血,所有的牲畜被他们屠杀,而这仅仅是为了他们的取乐而已。在我眼中他们不是你眼中的那些可能被腐化或者被吸血鬼操纵的尸体,而是我曾经的邻居,我曾经小时候的玩伴,是在酒馆里或是家中一起享受美食开怀畅饮的朋友。”梅里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绝对不会,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这帮自称为鲜血贵族的渣滓!绝不!他们屠杀我们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原谅和怜悯,我们半身人只想好好的种地,养牲口,平常做好多好多的好吃的,然后......”
索恩笑着拍了拍梅里后背,把酒壶塞进了他的挎包,一把抱起了梅里“然后找个有圆圆脸蛋,笑起来甜美的半身人姑娘生一大堆的小半身人,再让这帮小半身人种地,养牲口,再然后在你的葬礼上让他们痛哭你因为暴饮暴食后死于肥胖,最后这帮小半身人再大吃大喝一顿。”
梅里一时语塞,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有什么不好么?”
“非常好。”索恩抱着半身人,扛起背包向门外走去,“我很喜欢,除了娶半身人这点,其他都不错,让我们先把其他的放一边,我们先去大吃大喝一顿,你肯定知道穆特城里那家饭菜最好。我请客。”
“索恩,你有多少钱?如果你有钱,我知道一家好酒馆,他们家烤鳗鱼一定是穆特最好的,不,是帝国最好的,你不知道,他们的鳗鱼烤的棒极了,配上他们的蔬菜汤,简直就是一顿晚饭就好的选择,还有他们的穆特牛奶,还有烧牛肉,还有猪肋排,还有烤鸡,还有......”
索恩有些无奈的回答“好的,但是请让我们到了之后再说,我有不少金币在口袋里叮当作响呢,还是你们泽地长老会给的。”
“不管半身人做什么,他们的内在永远是一个吃货的灵魂。”——很多年后,帝国圣殿骑士团大团长,猎魔人,索恩的这句名言广为流传。但是很不幸的是,很多人在没碰到一个半身人并跟他们一起吃过饭之前很难准确的理解“吃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经过黑暗,黎明总是会到来,穆特的城中,一座石质教堂的门前广场上,一根高高的木桩树立当中。伊芙琳被指头粗细的铁链捆绑在上面,此时她面色惨白,淋漓的血迹滴在衣服上,反而显出一种妖异的美感,而她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大衣人影。
索恩隐藏在教堂投下的黑色阴影中,与身边的一个半身人并立在一起,漫不经心的说着话。
“索恩,其实伊芙琳是个很惨的人。她可能成为吸血鬼只有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是肯定不会超过四十年。”
“我不关心,她是个吸血鬼,而我是个猎魔人,问题很明白,结果也很清楚。只要她接受了鲜血之吻,那么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索恩借着教堂门口西格玛神像前的烛台又点燃了他的细长烟斗。
“我不是这个意思。”梅里有些犹豫“她本来是个农家小女孩,生活说不上好,但是至少吃饱穿暖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随着她的长大,见识过了贵族们的奢侈生活后,总想着有一天可以在上流社会里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以理解,大多数年轻的女孩总幻想着有一个英俊年少的少年。”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被当地的一个小贵族看上,成为了他家里的仆人,而这个小贵族恰恰有个英俊帅气的儿子。”
“然后就跟老套的故事一样?小伙子始乱终弃,女孩悲情复仇,自愿堕落成吸血鬼?”索恩吐出一大口烟雾,瞥了瞥嘴又重新把烟斗叼了起来。
“不是,贵族的小儿子十分爱伊芙琳,可是你也知道,你们人类贵族是不会同意他娶一农家女孩的,即便他是一个没有什么继承权的小儿子。最后两人决定私奔,老贵族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誉谎称他的小儿子是被伊芙琳迷惑,打算处死了她的父母,而伊芙琳只能拉着贵族的小儿子回来。”
索恩收起烟斗,看了看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然后呢?”
“贵族释放了伊芙琳的父母,而伊芙琳则被关进了地牢,不管小儿子怎么哀求,老贵族也没有同意释放伊芙琳,而就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伊芙琳从地牢里失踪了。”
“小儿子放的?”
“没有人知道,有人说是当天晚上有个吸血鬼在牢房里给了伊芙琳一个鲜血之吻,也有人说小儿子灌醉了老贵族偷拿了钥匙私放了伊芙琳。但是总之,几年后一个同样叫伊芙琳的女商人来到了穆特,样貌迷人,家财丰厚,很快就成了贵族中间的交际花。”
索恩翻了翻身上斜跨的背包,看了看已经有不少人围观的广场,几个明显是当地贵族的人正在落座于教堂前为他们准备的椅子上。
“时间到了。不管是什么,伊芙琳都要在今天被烧死。”索恩回望了一眼被绑住的伊芙琳“梅里,理想与野心,天堂和地狱,其实只有一线之隔。如果伊芙琳愿意的话,其实我更希望他憎恨我,我活该被憎恨。”
“恐怕不行。因为今天你可能有个强有力的对手。”梅里伸出食指,指向了一个正在被轮椅推到其他贵族身旁的老人身影上“是他,那个贵族的小儿子,伊芙琳出现没几年,他的全家除了他,不是神秘失踪就是不幸惨死。而他的大哥,爵位的第一继承人,恰好就死在了穆特的某次宴会上,死因是饮酒过量。”
索恩挑了挑眉毛,顺着梅里的手指看了过去。“别想了。他们没有联系过一次,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一次都没有。今天你们猎魔人烧死一个吸血鬼就足够了。”
“好吧,好人是你们,恶人还是我来当。”索恩摘下了梅里胸前从昨天一直别在胸前的黑色玫瑰花,藏在了自己的大衣里面。
“报酬。莫尔花园的黑玫瑰,这活我接了。”索恩冲着梅里做了个鬼脸,然后快步走向了广场中间已经身穿盔甲头戴铁环的教堂战斗牧师身影。经过那个在轮椅上的老人时,索恩脚步一慢,老人的脸上不同于其他人的恐惧,更多的是深深的悲伤。轻轻的冲老人点了点头。附在他的耳边。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希望知道你是谁,伊芙琳必须死,仇恨会隐藏于黑夜之中,美好同样也会,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某个时刻不洁的獠牙不光会刺穿我们的脖子,也可能刺穿我们的心。我来结束这一切。”索恩抬起身子,握了握老人已经满是老人斑的手,老人只是迟缓的点了点头,悲伤更甚。
很久之后索恩得知,几天后,老人就在自己的宅院中自杀了,他用一把用于饰品制作的小刀割断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按照他的遗嘱,他拒绝把自己的遗产分给他的任何亲戚,而是把这些财产全部捐献给了帝国国教,自己只保留名下一块很小的农场用于播撒他选择火化后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