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们又过了相安无事的几天，然而笑非的神情却渐渐透出一丝焦虑，他恐怕在等Eden的消息，如果他不能跟Asa联系，就只好等对方来联系自己。但如果笑非身边的所有通讯设备已被追踪，那任何一个从Eden可能藏身的城市打来的电话都会暴露目标，所以我宁愿希望还是没有消息的好。
一天下午我们吃过晚饭回到二楼的起居室，时间大概五点左右，虽然天还亮着但雨仍在下，起居室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中我看到笑非和Eli面对面坐着，他们久久没有望对方一眼，我只好打破沉默：“三藩的夏季真的很冷，九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习惯的。”“你想回国？”笑非终于转过头望向我。我没有应声，而是笑着问他：“想不想听我抚琴？”“我想不出更好的。”笑非微微一笑回答。Eli立刻上楼帮我把古琴拿下来放在稍远些的案上，我走过去坐下来，抚着琴弦苦笑道：“此情此景，悲凉萧瑟，莫过于一曲《梧桐夜雨》。”“正是。”笑非说。
我起手抚琴，不觉和声默念道：“‘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天旋地转回龙驭——’”我心中莫名悲苦，禁不住指腕失控，忽然琴声凄厉破裂，低头望去见徵弦已断，不禁大惊失色，迎头撞见笑非惊惧的目光，紧接着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破空传来，Eli立刻掏出手机。
“Isaac。”Eli接通电话只听了一声便迅速把手机递给笑非，笑非犹豫着接过来看了一眼号码，“腾”地站起来背过身去。“Asa，what？I know it’s him。Asa，please don’t say it，You’ve done your best。Asa，no！Please wait，please——don't！Asa！Asa！”电话从笑非手中滑落，他摔倒在沙发里闭上眼睛，浑身颤抖不已。我大脑一片空白，见Eli扑过去死命地抓住笑非的手，那只骨感苍白的手正无意识地撕扯着自己的领口，像一把钝拙的匕首在他喉咙间划出一道道血痕。“Isaac！Isaac！”Eli不停地喊着笑非的名字，直到笑非把胸前挂着的那个六角大卫星的链子扯断，抓在手里。他终于睁开眼睛，低头望着手中的项链，头向后一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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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电话是Asa从特拉维夫打来的，Cecil在以色列时间凌晨两点找到了他，他们带走了Eden，并在 Asa和手下的致死反抗中杀了他。Asa在临死前拨通了Eli的电话，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事情告诉了笑非。
我在笑非床前坐着，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他的嘴唇依旧在不自主地哆嗦，口中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Eli走进来坐到床边，轻轻地把手插到笑非颈后，帮他把那颗金色的大卫星重新戴上，静静地望着他出神。笑非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只微微蠕动了一下嘴唇说了声“谢谢”。我拉着Eli走出房间，站在客厅里看着他，他低着头神情黯淡，良久才开口说：“他没事。”“Eden怎么办？他们很快就会来。”我说。“我已经给Leif打了电话，我们还有时间。”“但Isaac——”“他没事，休息一下就好。”Eli依旧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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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早早穿好衣服下楼，看到了坐在二楼客厅的笑非和Eli，他抬头看到我微微一笑，说：“你醒了。”我惊讶于他的淡定，只好回应以微笑。他依旧西装笔挺，一条腿抬起来脚踝架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方，右手搭在膝头，左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Lucky Strike。正歪着头平静地看着我。Eli穿了一件黑色素面的圆领衫，外罩一件黑色的立领夹克，黑色的紧身仔裤和一双和笑非一样的黑色尖头皮鞋，盘腿坐在笑非身边摆弄着手里的一把纯黑的Glock19。“你准备好了？”我问。“没什么要准备的。”笑非笑着说。“那还等什么，走吧。”我也笑了。“别急，吃过午饭再走，我知道你是不能饿肚子的。”笑非说。
吃饭时我们谁都没有说话，Abbott和Bowen也是一脸严肃，但却完全没有流露出一丝紧张。“I’m thinking，”笑非放下手中的餐具对他俩说，“it’s time for you two to retire。”Abbott和Bowen谁都没有应声，而是依旧自顾做着手里的事情。“All right，I didn’t say that。”笑非无奈地笑了笑，又把头转向我，“你决定了？”“你每次都这样问，我貌似也没有别的选择。”我说着“哈哈”一笑，“但我知道，I have chosen you，Isaac。”Eli嘴角挂着笑，始终低着头。
吃过饭，我们又回客厅坐了一会儿，笑非才让Eli下楼去开车，动身前他忽然叫住我说：“小马，如果我发生意外——”“我不会帮你照顾Eli，你俩有完没完？”我抢白道。“带他去中国。”他不理会我继续说。“哈！”我控制不住笑出声来，咬着牙说：“笑非，你觉得如果你死了，Eli还会活着吗？我告诉你，杜笑非，如果Eli出了什么事，我绝饶不了你！”笑非沉默了半晌，咧嘴一笑，低声说道：“我只是说说。”“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我听腻了！”我说完快步走下楼梯，心里一阵阵抽搐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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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Drown，Leif亲自打开门，笑非站在大堂环视了一下，对那些荷枪实弹的男孩子们说：“You guys，go back to your rooms，there’s no duties for you today。”Leif先是一怔，随后挥了挥手，所有人犹豫了片刻，随之退出了一楼大厅。“Jonas，”笑非对一旁站着没动的Jonas说，“你回家吧。”“为什么？”Jonas大惑不解，抬起头问。“Go home。”“可是——”Jonas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Leave。”笑非再次面无表情地说。“No！I’ll never leave you！Please Isaac，don't drive me away。”笑非没有再说话，而是径直登上楼梯，我回头望向Jonas，他挣扎着被Leif和另外两个人拉出门外，Drown的大门再次关闭了。
我知道笑非为什么赶Jonas走，因为他现在是沙之孩子的父亲，无论如何他要先保证他的安全。但我并不清楚为什么笑非让所有人离开，他难道真的放弃了么？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来，我极力打消一切可能令我绝望的念头，和笑非一起坐了下来。“只要Eden还在他们手里，我们毫无胜算，没必要让这些孩子赔上性命。”笑非见我疑惑便说。“他们会把Eden带来？”我问。“应该会。”如果是这样，我们的确无计可施，硬拼肯定是两败俱伤，笑非最在乎的是Eden的安全，还有他身边的这些人，唯独不会想到他自己。“那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我又问。“Moses要的是我，你们不会有事。”笑非说。“你不会是想用自己来换Eden吧？”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经过这一番波折最后一切又回到原点。“我回去还有机会，如果我死了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笑非淡淡地说。笑非如果真的做了这样的打算，他独自和Moses回去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他们不会放过彼此，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笑非，我绝不会让你跟他们走的！”我提高音量，忿声说道。“这次不是我的决定。”
Eli横躺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始终没有说话，他一只脚支起来踩着沙发扶手，另一只脚搭在沙发一侧轻轻摇晃，两支手臂高高举起交叉在头顶上方，左手夹着一支烟，任凭烟灰散落在地毯上。“休息一下吧，晚饭后他们才会到。”笑非说，他身子向后一仰长身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平静的表情仿若一个酣睡的孩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