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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次沉默下来,笑非转过身面对窗口,久久没有说话,他没再争辩是谁的错,也没有埋怨一句小青,他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完全无能为力,这一切起因在他,但所有的结果他或许未曾想到。等吧,我对自己说,结果会很快出现,关键是它会是什么?果然没过多久,沙之和Jonas同时出现在房间门口。沙之看了我们一眼,淡淡地说:“我的事情处理完了,容我就此告辞。”说着转身要走。“萧凌你等等!”我和笑非同时喊道。沙之停下脚步却未转身,笑非继续说:“萧凌,请先留步,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希望知道你的决定是什么。”
“决定?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沙之终于转过身来,直视着笑非从容地说,“孩子是我的,我决定生下来,但不会再和Jonas有任何关系,我来不是为了乞求他接受我和这个孩子,只是认为他有知道的必要。你满意了吗?”“Jonas!”笑非又把头转向站在一旁的那个惶恐的男孩,正色道,“你是个成年人,你应该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会有什么后果,我希望你认真想一想,给我们一个答复。”“哈,你这是在逼他吗?我不是乞丐,没必要接受你慷慨的施舍。告辞!”“不!萧凌你别走,我,我——”Jonas突然一把拉住沙之,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沙之微笑着摆脱掉他的手,平静地说,“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你走之前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你还小,今后的路还很长,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走了。我跟上去,和她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Dr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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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家去休息几天吧,如果需要去医院做检查,我也好跟你一起去。”路上我说。“不必了,麻烦你把我送到机场,我会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北京。”沙之沉静地说。“萧凌,请原谅我让你承受这一切,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黯然道。“小马,不用再说了,程青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对于Isaac和陆子期的恩怨我可以理解,也觉得他们做的没错,但让Jonas去沉沙实在是多此一举,何况——”她笑了笑又说,“是我先爱上Jonas的,我当时也认为他是真心喜欢我,这又能怪谁呢?”“但这个孩子——”我犹豫着问。“我已经说了,孩子是我的,我自己决定。”沙之冷冷地打断我,见我没说话继续又说:“你放心,我已经答应程青为她和Isaac保守秘密,陆子期不会知道这一切与他俩有关。”沙之的话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她没有再埋怨一句,竟然还肯为他们信守承诺,在她被深深地伤害了之后。
“你回去打算怎么办?”良久之后我问。“先和柳生把事情处理完吧,然后很可能去欧洲,把孩子生下来。”她望着车窗外悠悠地说。“柳生知道你怀孕的事吗?”我只好又问。“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说他愿意帮我一起养这个孩子。”沙之苦笑了一下回答。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她绝对不会接受,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柳生是真心爱你的,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爱也是有条件的,他之前爱的那个萧凌已经变了,我不能因为他还爱我肯接受我就去让他承担他本不该承担的一切,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痛苦的,他会有属于他的生活,我也将有我的,这样最好。”她淡淡地说。
我送沙之到了机场,仍试图把她留下来,我虽然并不担心她的安全,但她这个样子回去真的让我心里很难受。她再次拒绝了我的邀请,微笑着说:“我累了,只想回去好好休息,在我离开北京之前,我想再多看它几眼。”“我会尽量早点回去看你。”我说。“不必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好的朋友终会分离,当旅途不再平行的时候,最好的结果是执手相别各奔西东,彼此心存美好,没有怨恨没有感伤。”沙之依旧淡淡地说。我知道她不可能毫不怨恨我,只是她拒绝把这份怨恨放在心里,像金子说的,沙之的爱才是人间大爱,是超脱,是慈悲。
临行前沙之忽然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当时没有选我了,因为你怕我会拒绝,因为程青。但你是否想过我可能不会拒绝呢?”我的眼泪瞬间洇红了眼眶,哽噎着说不出话来,她拉过我的手,柔声说道:“小马,程青是个好女孩,她值得你去爱,因为我知道她对Isaac的爱很纯粹,虽然她的有些做法偏向极端,但我能看到她心底的善良,也相信她也爱你。”我目送沙之在我的视线里消失,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饮心已先醉,此恨有谁知。哀可怜,哀可怜,哀哀可怜,不忍离,不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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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自己的家,度过了迷茫而混沌的几天,那感觉如同堕入万丈深海,每一口呼吸都要拼尽全力,辛辣的海水灌进我的双眼耳朵和喉咙,呛得我几欲呕吐,但还要挣扎着活下来。小青回国了,临行前她给我打电话,问我的情况,我说一切都好,她又问到沙之,我把我们那天走后的对话讲给她听,她沉默了半晌,最后只简单地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我想小青会照顾她,如果沙之还肯把她当朋友的话。
两天后笑非和Eli来找我,这是他第一次到我家里来,我看到他出现时很惊讶,他站在门口问我可以进来吗?我说请进,万分荣幸。“你身体好些了吗?”我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问道。“还好。”他回头又对站在一边的Eli说,“Eli,你先去别的房间待一会儿,我和小马说几句话。”Eli点了点头,离开了客厅。见Eli走后笑非看着我继续说道:“那天的事,我没有想到会给你带来危险,我本以为即便会有最坏的结果我也可以独自承担。”“我知道,你叫我一起是为了让我知道真相,你答应过要去调查的那件事,你认为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会更令我信服,但我并没有怀疑过你。再说,”我笑了笑,“你不叫我我也会去。”“嗯,我知道。只是我低估了他的残忍,我很担心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笑非又说。“至少我们还都活着,我想他不会再对我们几个下手,尤其是萧凌和小青。”“应该不会,但如果那天你选的不是我,结果难以设想。”笑非说得没错,我想起那两颗射穿天花板的子弹,如果我选了沙之或者小青,恐怕所有人都不会活下来。“你不会怪我选了你吧?”我犹豫了一下问。“当然不会,”笑非苦笑道,“如果选择权在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你。”
我很感激他对我的信任,对一个可以与自己生死与共的朋友的信任,如果真的是他选了我,我也会说出那天他说的那三个字,我接受。这并非因为小青和沙之在彼此心中比对方更重要,而是体现了一个男人在生死关头所拥有并该拥有的胸怀,而这一点恐怕也是让我们最终平安无事的原因。“你觉得我们可以借助警方来规避未来可能的危险吗?”我话刚出口便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可笑,先不说Moses的势力和触角伸展的范围有多大,单单Colin和陆子期妻儿的死就已经陷笑非于不利。“不可能,”笑非果然很肯定地回答,“你恐怕还不了解他的能量,在任何一个国家,这样的人物都可以只手遮天。”“那你为什么当初——”我犹豫着该不该问。“当初我很绝望,Afra的再次出现让我最终做了决定。”“Afra当时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恐怕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是我看到你当时的样子也会那么做。”我安慰他,但同样也是我的心里话。
笑非突然抬头望向我,狭长的双眼划过一丝光,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你不怪她了吗?”“说不清楚,我只能说我理解,也信任她对你的爱,萧凌说虽然她行事偏激,但她的本性很善良。爱又何尝不是不顾一切?”我苦笑道。笑非的脸再次泛起光彩,但很快又暗淡下去,“我很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还有萧凌,和你俩相比我的爱太过自私了。”“不,笑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那个人,但我想再和你多说几句,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