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当天晚上,笑非并没有来找我,我反而略觉宽慰,便叫了餐让他们送到房间里味同嚼蜡地吃了一点,然后早早上床休息。夜半惊醒时我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只好坐起身靠在床头,望着漆黑的房间发呆。金子曾经说过,我们都不是被审判的人。她这次意外地光临我的梦,再次提醒我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她说人往往在不知所措时更愿意相信他人而不是自己,而忽视了自己本该拥有的理智与自信。我问她我的自信在哪里?她说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人生本是选择,怎么选择都是错,选择一条路坚定地走下去就永远不会错。我问她马路可好,她笑着说他是一只猫,禅定在佛祖脚下,无悲无喜,去日无痕。那么你呢?我又问,你们三世的姻缘就这样断了吗?她说我的错在于我奢求太多,我曾希望生生世世与他相守,但这份执念本是妄念,没有人可以陪你一直走下去,爱不是相守,而是付出。我说我不懂爱是什么,她说你懂,只是你的善良让你只看到包裹它的痛苦,却看不到痛苦之下的温情。那么恨呢?我又问。金子笑了,她说爱恨本是一体,无法左右,不能分割。我仍大惑不解,她已微笑着消失在黑暗中,我伸出手去,却被瞬间刺痛,收回来时手里握着一朵盛放的黄玫瑰,它的刺正深深扎入我的手掌,鲜血一滴滴滑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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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天已大亮,我被一阵暗香吸引,抬起头惊讶地看到外间案上摆放着一束黄玫瑰。我迅速披衣下床,抽出枝叶中夹着的一张卡片,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小马,我等你回来。我正犹豫是不是要出门去找他俩,却接到了晢凡的电话。
“太奇怪了!”电话接通后她立刻说道。“怎么了?”我问。“我本来计划周详,打算一周之内攻下郭文左,结果他竟然直接就同意了!”她语带惊讶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我又问。“昨晚我约他见面,婉转地提了我的意思,他当时还说不可能,他说他已经决定留在公司,只要陆子期还在。”“他不是生病了吗?”“那是骗别人的,他好好的,只是情绪不佳,我劝他休息几天,他就谎报了几天病假。”晢凡说。“然后呢?”我又问。“他今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如果买方是你,他愿意转让全部股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很显然,郭文左昨晚接到了陆子期的电话。“因为他放弃了。”我淡淡地说道。“谁?”“陆子期,伯牙文化曾经的大老板。”晢凡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又问:“那郭总的股份你还要吗?”“当然,说出的话就要兑现。”我知道郭文左最终选择和陆子期站在一起,无论是坚守还是放弃。“协议什么时候签?”“这一两天,会有人过去办。”“那我的5%呢?”晢凡这次毫不犹豫,立刻问道。“我说了,我说出的话一定会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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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小青的房间找到她,她微笑地看着我,伸手示意我坐下,开门见山地说:“你如今握有伯牙23%的股权,外加夏哲凡争取到的6%,你已经成为伯牙文化的最大股东。”“你不用试探我,我说过伯牙也好沉沙也罢,我不会染指,我来只是希望你能兑现对夏哲凡的承诺,并尽快打款收回郭文左的6%。”我冷冷地说。“承诺终究是承诺,我不会背叛,刚才说的话也不是为了试探你,这也是Isaac的意思。”她平静地说。“还用我说更多吗?如果你们当初这一点都不信任我,也不会拉我入伙吧?”我冷笑道,“还有,郭文左的协议我不会跟他签,你们找人去办。沉沙现有的23%我也希望能尽快交接。”“那么,如您所愿。”她说。“如您所愿。”
离开小青的房间前我停下来,侧头对她说:“对了,谢谢你的玫瑰,只是它太过娇艳了。”“玫瑰?”小青疑惑道,“什么玫瑰?”“没什么。”我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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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后我的脚步迟缓下来,我不知道自己的逃离是否正确,但我真的想尽快离开这一切,但在离开之前我还是决定去见一下笑非。我走到笑非房间门口,犹豫片刻还是敲了门。没有听到熟悉的“请进”我于是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如果今天所有的交接都可以完成,明天我将回到三藩,剩下的事情就恳请沙之帮我做吧,我累了,需要休息。我正想着却听到笑非的声音:“小马,”我回过头来,见他正站在门口,微蹙的眉眼中满是期待,“是你吗?”“是我,我想跟你坐坐。”我回过身说。“请进。”他让开门口,我侧身进门。
“我来是想谢谢你送的玫瑰。”我说。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还有,”我继续又说,“郭文左那边已经谈妥,我跟Afra说了,我手里的这部分希望今天也能交接。”“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急?”他迟疑地问。“你们的事业已经完成,我无心恋战,我说过我不会参与未来公司的运营,希望你也不用再劝我。”我说。他低下头沉默良久,终于抬头问道:“你是在怪我,还有Afra?”“我谁都不怪,陪你们走到今天都是我自己的决定,现在我决定离开,希望你可以理解。”我淡淡说道。如果说到怪谁,只怪上天弄人,怪它赐予人这本能的爱与恨。“小马,”他喃喃地说,“如果可能,这里的事情办完我们一起走。”“何必呢?伯牙文化还需要你来主持,你不想它到你手里后变成一个空壳吧。”我苦笑。“我需要几天来做最后的料理,然后和你一起回三藩。”他再次征求道。“然后呢?把这里留给小青?这就是你这两年来为之奋斗的一切?”我问。“你错了,她不会要任何一家公司,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也为了她自己吧,她对陆子期的恨似乎比你的更强烈。”我再次冷冷地说。
“小马,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跟你解释,这的确是源于我对那个人的恨,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这场因恨而起的战役你根本没有遇到对手,你以为这会是一场痛快淋漓的交锋,但对方心里并没有恨,他让你轻易大获全胜却完全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我知道我的话有些残忍,却仍忍不住脱口而出。笑非再次垂下头,纤长的手指插入发间,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Isaac,我想最后问你一句,这场战役你认为谁失去的更多?是你,还是他?或者包括Afra,这个你一直深爱并依赖的女人。”他惊讶地抬头看着我,张开嘴却没有说话。
“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可以回头!”小青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直视着笑非的眼睛决绝地说,“所有的原谅与宽容都是以折磨自己为代价!”我冷哼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小青冰雪般冻结的面孔,冷冷说道:“是不是掌控一切让你觉得很过瘾,在你的生活完全空白只剩下欲望的时候?”“小马!你在说什么?Afra不是你想的那样。”笑非突然开口。“是吗?”我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是,你说的完全正确,这就是我,很令您惊讶吗?”小青以同样的语气回答我。“毫不惊讶,你们的所作所为如今在我眼里只是一场儿戏,充满了孩童般的固执和任性及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冷酷无情。”“这么说,你自认为也是这场孩童游戏的受害者,现在因自己当初的盲目和幼稚深感自责并试图挽回一个成年人丢失的颜面,索性把一切的罪恶推在你如今极度鄙视的人身上,以求得一丝安慰?”小青讥笑着说。
“够了!”笑非突然喊道,“你们两个,都好好问问自己的内心,再看一看对方的眼睛,告诉自己,你们真正在乎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