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li的高烧耽误了我两天,那天早上我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胸口发闷,才发现Eli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我被窝里,手臂搭在我胸前,嘴里哼哼唧唧嘟囔着什么。我把他手臂拿开打算起床,却突然意识到不妙,摸摸他冰凉的肩膀又再去摸他的额头,才发现他烧得厉害。我推了推他,他没有睁眼,依旧皱着眉头在呻吟,我于是急忙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去敲小青的房门。“Eli发高烧。”我见到她第一句话就说。“什么?怎么搞的?”小青明显焦急起来。“昨晚可能着了凉。”我说。“他在哪儿呢?”小青边匆忙向外走边问我。“在我房间。”
进了房间,小青四下里看了看,转过头来气恼地说:“这种玩笑有意思吗?”“他,在卧室。”我尴尬地指了指。小青立刻扭过脸去,看到蜷缩在我床上的Eli。她惊讶地转过身来,直愣愣地盯着我,半天没有说话。“哎呀,一会儿再解释,他烧得很厉害。”我急忙拉她到了床边。小青低头仔细查看了Eli的脸,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在他耳边说:“Eli,Eli,你觉得怎么样?”Eli慢慢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小青,吓得一下子又把眼睛闭上了,嘴里嘟囔着:“Afra姐,Afra姐,我什么都没做,你别打我。”小青忙温柔地说:“傻孩子,你生病了,我们得送你去医院,你能走路吗?”“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他依旧瑟缩着,嘴里有气无力地呢喃,慢慢把被子拉起来盖到眼睛下面。小青回头望向我,摇了摇头:“你真行,赶紧给他穿衣服,送他去医院,我在外面等你。”说着她走到外间去坐下,盯着沙发上皱皱巴巴的床单发呆。
我快步跑到Eli的房间,找到他的衣服和鞋带回来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哄着他说:“Eli,你必须得去医院,快起来穿好衣服,我们走。”“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他再次哀求道,“Isaac今天就回来了,我得等他。马哥,别送我去医院。”我见他如此,只好强拉起他帮他穿上衣服,又蹲下来帮他穿好了鞋,见他依旧面色粉红汗涔涔地,只好回头对小青说:“能不能打120叫车来?”“你以为这里是美国?自己走更快。你帮他擦把脸,我去叫人,大堂等。”说着转身走出门。
我扶着Eli来到大堂,小青和另外两个男孩早已等在那里,见我们下来,他们急忙走上来接过Eli,一起开车向协和医院急诊处飞驰而去。好在已近中午,路上的车并不多,但仍在医院地下停车场入口的街上耽误了十多分钟,我焦急地望着Eli,他歪在我肩头闭着眼睛,我知道他一直忍着不敢吭声,便向小青望去,小青却把脸扭向窗外,没有搭理我。幸好Eli不是流感,打了一针吊瓶又开了些药,医院不肯为这种小病提供床位,小青便说那就回酒店,反倒干净。
回到半岛,我们把Eli安顿到他房间的床上时已经下午了,我知道小青有按时吃饭的习惯,便问她饿不饿,要不要自己先下去吃饭。她摇头说不想吃,又走到床边看了看Eli,轻声说:“Eli,你安心躺着,这几天别下床,先把身体养好,大夫每天会过来给你打针,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叫他们给你送过来。你要听话。”Eli怯怯地点着头,半晌才犹豫着问:“Afra姐,Isaac今天会回来吗?”“今天不行,不过我昨晚刚跟他通过电话,他最多三天就到了。”“哦,”Eli应着,又说,“那你别告诉他我生病了。”小青没有说什么,拍了拍他,并未理睬我,转身出去了。很快午餐送过来,我喂Eli吃了点东西,他勉强咽了几口就说不吃了,我把剩下的吃完,起身去把窗帘拉上,拿湿毛巾帮他擦了脸,又坐回到他身边去。
我在他房里待了两天,这期间小青过来几次,但都对我不理不睬,我也没说什么。第三天我见Eli好了些就说我下午必须得出去一下,尽快回来,你老实躺着,别乱动,有事给我打电话。他说好,我听你的。我找到小青,和她说下午我要去见萧凌,如果可能,她最好跟我一起去。她说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到。我见她依旧闷闷地,便把那天和晢凡商谈的结果告诉她,她听完终于有些笑意,我于是想跟她解释Eli生病的事,她说你快走吧,婆婆妈妈也不是你的做派。我又看了看她,见她不再生气,便赶紧收拾一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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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到了沉沙,沙之这次亲自迎出来把我领到她办公室,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儿,便说:“明天你跟我去伯牙,我已经提前跟陆子期打了招呼,奇怪的是,他听说你是沉沙影业的投资人并未感到惊讶,还说很想见你。”“他认识我?”我惊讶地问。“应该不认识,不过他提到了程青这个名字,貌似他知道你和她的关系,这个程青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吗?”沙之问。我疑惑,我猜想小青这段时间应该见过陆子期,但和他说过什么我却完全不知道。“小马?”沙之见我不回答又说道,“你不用跟我隐瞒什么,我如果对任何事情有所质疑都不会和你走到今天。”“不,哦,我想说是的,她就是那个一直帮我的朋友。”我忙回答。“是个女孩?”她又问。“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只好又说,也许迄今为止我们并没有在合作关系上更进一步,如果说是朋友,这朋友也深藏在另一种更牢固合理的联系之中。沙之笑了,说:“不管现在你们是什么关系,这个女孩子不简单,什么时候能带我认识一下?”“我本来想同她一起来的,但她有点事耽误了,应该一会儿会到。”我说。“那我们去贵宾会议室等,这里局促,也显得不够礼貌。”
她于是站起来带我到了沉沙的一间装修豪华的会议厅,说:“请坐,你知道有时候要见一些重要的客人,不得不讲究下门面,希望你不会觉得我过于奢侈。”“你说哪里的话,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是你赚来的,我对你的了解可不仅仅停留在表面,再者,在你没有离开沉沙之前,你依然是这里的老大。”这时,前台女孩敲了下门,走进来说有客人要找萧姐,说是马先生的朋友。沙之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她便说:“好,请进来吧,叫人去沏茶。”
来的不止是小青,和她并肩出现的还有衣冠楚楚面带一丝不可察觉笑容的笑非。他俩一式穿着半长的黑色修身大衣,深灰色的修身长裤,小青内搭一件白色半袖高领针织短衫,笑非则仍是穿着讲究的白色立领衬衣,颈间系着一条拿坡里黄的短围巾。他们像彼此映照出的影子,平静肃穆,悄无声息,周身释放出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气场。我从没见过他们两个这样肩并肩地出现,令阳光都暗淡下来,令所有人哑然失语。
“程小姐,荣幸之至。”倒是沙之率先站起身迎了过去,礼貌地伸出手来向小青问候。“萧总,闻名不如见面,您好。”小青也礼貌地回应。“这位是——”沙之转过头看我,我只好站起身来,刚要介绍,笑非已微笑地伸出手来:“Isaac,Isaac Lorenzo,幸会。”我听到笑非介绍自己的名字不觉悚然一惊,随之被小青敏锐的双眼捕捉到了,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两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您是美籍华人?”沙之握住笑非的手,微笑地问道。“不,我是中国人。”笑非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