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看着小青坐在躺椅里,拿起手边一本大部头的书开始读,心中笑道,我就不信你真能看得进去。我走到她身边坐下,伸着脖子望过去,竟然是Kirstin Downey的《伊莎贝拉:武士女王》。她低头看书并不理睬我,我于是故意卖弄道:“这位万世敬仰的卡斯蒂利亚女王若没有她老公斐迪南二世的机敏和才干,恐怕也难成大事,何况她的黑历史太多,建立宗教裁判所,迫害犹太人,虽然统一了西班牙,资助了哥伦布,但她的仁爱与宽容远不及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要我说——”“仁爱与宽容?真是笑话!”小青终于放下书,压低声音厉声说道,“当男人在霸权的路上越走越远的时候,当男人用女***和性别平等来愚弄女人致使对女性最基本的礼仪和风度都忘记了的时候,当男人那徒有其表的金属外壳破碎后寻求依靠却仍颐指气使的时候,在你们这些性别退化了的物种身上,还要求女人给予仁爱与宽容,这就是你有恃无恐地利用萧凌和夏晢凡的理由吗?”我一愣,深知自己玩过了,但又不甘心示弱,于是辩驳道:“人性的贪婪并不止表现在男性身上,女性的弱点同样明显,要说到谁利用谁,我看大家一样汗颜羞愧,爱从来都是被反复利用的借口,没人会强迫自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又何须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
小青看了我半晌忽然咧嘴一笑,说:“此处应该有掌声,看来我们终于彼此理解了,握手言和吧。”说着伸出手来。我一笑,伸手和她握了握,尴尬地说:“承让承让,这天下依然是你们女人的天下,我就是发发牢骚罢了,女人与男人终究不过是金门芙蓉袖里刀,银样镴枪头上草,你们想割就割,鄙人诚惶诚恐。”说着深深一揖。“瞧瞧,又来了不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你们男人啊,一旦好日子过腻了,就开始花样百出。”小青说着又斜了我一眼。“别,不要总说我们男人,我们男人还包括笑非呢,你们女人还有个小青,岂可同日而语?”我笑道,“不过说到笑非,你的Isaac,怎么这会儿悄无声息的,不会这么快就和好了吧?”“你嫉妒啊?”小青不回答反问。“还真嫉妒,上次把他惹火了,可是将近一个月没理我。”我嘟囔道。“那次你就是很过分,你不知道他有多伤心。”“我知道。”我终于收敛下来,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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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铃声响起,我和小青相视一笑,起身准备下楼,出门前我问:“Eden不会也在吧?”“你是希望他在还是不希望呢?”小青问我。我耸了耸肩没有说话,小青于是莞尔一笑,说:“走吧。”下到二楼,我看到笑非和Eden正站在那里等我们,便微笑地招呼道:“Mr. Wilson,such a honour to meet you!”Eden也向我点头问候,礼貌地说:“Mr. Ma,so nice to meet you again。”说完又朝小青拘谨地一笑,“Afra,how are you?”“Pretty good,Eden,you look so brilliant today。”小青笑着回应他。Eden略一欠身,说道:“You are always generous,thank you,dear Afra。”Eden始终操着一口地道的牛津腔,绅士般彬彬有礼,我对他本无反感,这会儿开始有点喜欢上他了。这一点中国男人的确做得不够好,一旦相熟起来便原形毕露,因距离的缺失暴露了所有的丑陋和狰狞,看来我以后得收敛些,像Eden这样的男人谁又会不喜欢呢?
短暂的晚餐很愉快,Eden虽然比我们都小,话也不多,却很能聊到一块去,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笑非和小青尽量避免谈到他的工作,似乎Eden的演员或明星这一身份被忽视了,我也便不提,大家更多地聊到文学和历史,我才知道Eden有四分之一的犹太血统。他的曾祖父战时曾是伦敦有名的银行家,出生于苏格兰美丽的小城Stirling,被**剥夺了全部财产后带着家眷移居美国,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才迁回伦敦,Eden在那里出生,二十八年后他在佛罗伦萨遇到了笑非,那时他仍是莎翁舞台上的一名话剧演员。他应该是更爱文学,却不知为什么阴差阳错做了演员,以他的性格和表演方法恐怕在Hollywood并不得势,或许这中间也有Moses的提携。但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点过分阴谋论了,便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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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en在笑非家住了三天,多数时候我和小青都避免出现,有时在她房间聊聊文学,有时在我房间谈谈电影和音乐,我们没有过多地涉及到回国要面临的事情,我不再和她贫嘴,她也就不再语带讥讽,只是相安无事。我也发现沉静下来的小青格外优雅迷人,便在心里默默感激起Eden带来的这份和谐与美好,如果我真的爱小青,何妨等这场硝烟过后重新开始。
第三天上午,我们送Eden离开,他的车早已在门外等候,上车之前,他久久注视着笑非,眼中竟有泪光闪烁,笑非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地看着他。“When could I see you again?”Eden问。“Bow to our fate。”笑非说。我心中一惊,这不该是一对恋人短暂分别的对白,我转头望向小青,她眉若远山,嘴角含笑,并不看我。Eden于是向我俩欠身道别,转身上了车。车子驶出视线,小青拉我回到楼上,把笑非独自留在楼门口。我禁不住问她:“为什么会是这样?”“本来就该是这样。”小青淡淡地回答。“他们不是和好了吗?”我又问。“他们从来就没有不好过。”“可是——”我困惑不已,如果Eden和笑非彼此相爱,他们值得更好的结局。“小马,笑非有他自己的决定,没人能够改变。”小青又说。我忽然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恐惧,只好又问:“如果他能留下Eli,为什么Eden不行?”“Eli只是个孩子,Eden是个成年人。”小青回答。“什么意思?”“小马,不要问了吧。”小青低声道,笑容早已在她脸上消逝不见。
笑非回来时依旧面带微笑,但我能看出来这一次他掩饰的不够好,我则装作一无所知,本想给他一点时间平复,便说想回楼上继续睡觉,他笑着说坐下吧,我们有事要谈。“小马,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坐下后,笑非开门见山。“何必说求这个字,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惊诧。“这次回国要做的事情很多,如果沉沙和伯牙文化的合同顺利执行,萧凌那边你有什么打算吗?”他问我。“我尊重她的决定,她既然选择放弃沉沙,现金部分我会让她带走,那也是她应得的,至于最后所得全部股份,我会移交给你。”我说,“我只希望伯牙最后给出的金额不会太低。”“我知道你为了争取股权让萧凌舍弃了大部分现金,如果可能,伯牙的一半是你的。”笑非说。“你这是想拴住我?”我笑了,“我早说过我对开公司不感兴趣,我这个人浪荡惯了,真让我坐办公室和那帮所谓的商界精英勾心斗角,我可受不了。”“但我不知道这次收购之后我们还会剩下什么,沉沙影业毕竟是你的。”笑非又说。“我从来没有把它当作是我的,萧凌自愿退出,你自愿接手,我有什么损失?你们回国做你们的事业,我还是留在三藩编我的故事岂不甚好?”我笑道。“所以我想求你,在这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们还是合作关系,抛开朋友不谈,在商言商好不好?”笑非严肃地说。“好啊!那你说说,你能给我什么?”我笑着问。“你想要什么?”他也笑了。“我要Afra。”
笑非和小青面面相觑,半晌笑非回过头来说:“好吧,这事我们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