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巧儿说着略带羞惭低下了头,然而还没等她说完,林婶子再次重重一叹,却是手臂往前一伸,重重握住了任巧儿的手,
“傻丫头,没想到你的心思这么多,不过,你是不是轻看你三叔和你婶子了啊?好,就算这个不提,婶子再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跟你三叔,就是好心才选择帮你的?”
难道不是吗?闻言任巧儿狐疑地抬头看了林三婶一眼,一时之间还真不知林婶子说此话的用意。
然而林婶子这次却呵呵地笑了,然后拍拍她的手,下一瞬神情却是颇带些复杂地向她说出一番话来:
“丫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没错三婶儿也自觉得自己心肠不坏,但,也就是如此了,实话实说,若非一定的理由,婶儿就是心肠再好也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帮别人,谁不懂趋吉避凶的道理!
明说吧巧丫头,三婶儿这是报恩呢,报你外祖母的恩!”
啥意思?闻言别说任巧儿,就是林小菊也愣了,后者当即急着追问,
“阿娘,你的意思是,你跟爹之所以肯让阿巧躲在咱们家,是因为阿巧的姥娘帮过咱家?我猜猜,难道是因为她教过你刺绣的缘故?阿娘是因为这个吗?”
“并不是只这一点儿!没错,阿巧姥娘曾悉心传授给我刺绣之艺,但那是我嫁给你爹两年之后才跟莫大娘学的,对此我自是满怀感激,但更重要的却是,当年她老人家曾救过你跟你姐的命!
好了阿菊你别这样看娘,我这就将当年之事说给你跟阿巧听,——当年之事是这样的,那时我刚嫁给你爹没多久,小菊那时你刚一岁多一点儿,你姐呢比你大二岁半。
你们也知道,我是因为不能孕育孩儿才被前面婆家休掉的,是以我嫁过来就将你跟你姐当亲生女儿待,你爹也清楚这个,本来我以为只要我一心待你姐儿俩好,咱们一家就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但谁知……”
林婶子说着眼神突然变得幽远,而在任巧儿和林小菊惊讶的目光下,她抬起双眸用平静的声调讲出了一则往事。
原来就在林婶子二嫁给林三叔的第一年,两人成亲大概半年左右的时侯吧,适逢林婶子的娘要过五十整寿,做为闺女林婶子自是要出席的,考虑半晌林婶子就带着快满四岁的林小兰去了。
她的想法也简单,反正自己不能生,那林小兰姐妹以后就当亲闺女养了,那此事自然要让越多的人明白越好,这事儿林三叔也同意,但她万没想到,好好的事儿却给她带来巨大的责难和隐患!
林小兰,竟在跟她回来后几日,惹上了重病!本来这也没啥,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可问题是,她娘家那里突然传来噩耗,她大哥的小儿子,突发疾病去了!而那孩子的症状跟林小兰一模一样!
症状都是先开始咳嗽,接着就是高热,喘息,最后咯血……这病倒也不是不能治,法子就是治重症风寒的法子,但此外必须多用一种名贵的药材养着,如此能坚持持下来的话,少则七日,多则半月病患病症会慢慢减轻,但这药有多贵呢,一个人一天的花费是半两银子!
半两银子啊,那时林家可没有眼下这么好,而且更让人恐惧的是,没过两天林小菊也被传染了!
这下不但林三叔一家急,林家其他人也急疯了,一是给孩子看病要花大量的银钱,那时林家兄弟还没有分家,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这样钱给林小兰姐妹花了其他人不就吃亏了?
另一个就是当时林家加起来七八个孩子,若其他孩子被传染咋办?
于是所有的怒火全都冲着林婶子而来,他们的态度有多恶劣呢,当时林婶子先是哭着辩解,到后来被逼无奈砰砰砰给所有人磕头,但就是如此也没有人肯少说一句话,几乎所有人都骂她是黑心肝烂心肠,还有指着她鼻子骂她丧门星……
本来以林三叔的意思,全家尽力也就是了,孩子好不好听天由命,但就是这样也平熄不了其他人的怒火,哪怕林婶子哭求,若孩子死了她甘愿赔命其他人都不肯放过她。
好在林婶子是个刚强的,见磕得满头满脸血众人也不肯饶她,突然她就不哭了,咬着牙说两个孩子的药钱她来想法,她亲自跑出去借钱,但她跑腾了好几天,一天一夜不合眼,却只借到了三百多文,连一个孩子一天的药钱都不够,绝望之际,是任巧儿的外祖母听到她这个族人之女遭了难,亲自上门送来了十两纹银,然后林小兰和林小菊才得以活下来,
不但如此还亲自指点她刺绣,让林家三房以后生活无忧。当然这笔钱林三叔跟林三婶在几年后也还上了。
“巧丫头,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回来、并且愿意做这个持信人了吧?要不是你姥娘,不但小菊两姐妹极有可能活不下来,三婶我也会没命,毕竟若不是我带小兰去我娘家,她姐儿俩不会得那个病, 若那样我就是算没被人戳脊梁骨戳死,只怕也没脸活下去了!
若我们仨都不在了,你三叔会过得咋样我不知,但绝不会活得这样自在还衣食无忧。
三婶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生来一付好心肠,只是因为是你、我才选择出手相帮的。
这事儿,相信你三叔也会支持的。巧丫头话我已说到这里,你是个聪明孩子,该怎样做相信已不用我再多说,三婶只希望你不要置我跟你三叔于不义之地就好!”往事讲完,林三婶红着眼眶不客气地道。
原来是这样。闻言任巧儿惊讶过后,略一思索赶紧反握住林三婶的手,一脸诚恳地道:“三婶,你的意思阿巧明白了,好,那我也不矫情了。”
话是这样说,但感激之情任巧儿却半分没少,她岂能不知,林三婶是怕自己心里有负担才说出这件事的,虽然,她们一家是得过自己姥娘的恩惠,可是像自己渣爹和后娘,从自己姥娘那里得到的更多,他们又是怎么做的!
而这时林小菊也同样受到了震动,但反倒平时话最多的她,这时一个相关的字也没多说,却很有眼色地亲自将笔递过去,轻声道:“阿巧,就按我阿娘说的,赶紧将信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