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莱德与宁琛按时到达景毓殿当差。不久,二人便与亚帕随行,申时刚过到了图兰神殿。到达神殿时,外殿已跪了小三十的妇人与孩子,还有四公主与几位公主。前者们见到亚帕全体扑地跪拜,公主们也跪拜行礼。亚帕伸手扶起四公主,对其余人低声嗯了一句,便径直朝正殿而去。
正殿中放置着多只炉鼎,炭火烧得极旺,使得精致小巧的正殿暖意融融。正殿正中烛台、祭坛以及祭拜用物已预备妥当。还有一位身材微胖的男子跪于殿内蒲团之上,正闭眼嘀咕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清的话语。
“二哥,你倒是先于本王开始了?”亚帕的脸挂上一抹微笑,少见的开了个轻松的玩笑。
那位微胖的男子正是亚帕同父异母的二哥亚特,当今的多洛王爵。亚特闻言即刻起身转向亚帕行礼,道:”臣不敢。臣只是与父王随意说几句罢了。”
亚帕朝一旁恭候的太史、巫士点点头。巫士们便齐齐甩动手指间的银铃,随着银铃的响声开始扭动身体,同时口中喊唱着图兰族语,祭祀正式开始。
今日祭祀大典是祭祀图兰神与拜祭先王同日进行,是因为图兰族传说逝去的族人都会成为图兰神的仆人,须尽心侍奉神主待到一定时日后,神便会遣其转世为人。
托莱德与宁琛立于正殿殿门两侧,托莱德有意站到了背对着四公主的一侧。宁琛听不懂里面奇装异服之人嘴中吟唱的是什么,扫视了外殿中跪了一地的女人与孩子,不明白这些人胆战心惊什么。宁琛试探着以大眼睛中眼神问托莱德:”这些女人孩子是谁?”
托莱德亦用眼神回复:”先王的女人和孩子。”
“先王后宫就这些人?”
“除了膝下无子嗣的女人和未成年的孩子,其余全部殉葬。”
宁琛微惊,殉葬?古代残忍的封建制度之一。宁琛转头瞅了一眼正殿中的亚帕,不知是说亚帕孝顺还是残忍。心下了然为何这些女人和孩子如此胆战心惊。
继而,宁琛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四公主,果不其然,四公主的眼睛是不是飘到托莱德那里。不同的是,眼神中少了先前的炽热,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眷恋。
终于,漫长的祭祀仪式顺利结束,外殿众人纷纷告退。正当亚帕欲离开之时,亚特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语气却出奇的坚定,道:”王上,请留步。臣有些话希望在父王面前与王上说一说。”
亚帕显然有些意外于亚特的举动,继而下巴一扬,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了托莱德与宁琛。托莱德关上正殿的殿门,与宁琛守在外殿门外。
“现下已无旁人,二哥请讲。”
“臣没有派刺客刺杀王上!此事我愿对图兰神与父王起誓。因此,请王上不要将此事栽赃于臣。”
栽赃二字令亚帕眉头紧了紧,郑重道:”二哥,我也同样可以对图兰神与父王起誓,我从未想栽赃于二哥。我在北境遭遇刺客追杀并非为虚,托莱德与米约斯他们二人都在场。再则,此事我已交由御史大夫杰门调查,相信不日便将水落石出。”
听到亚帕唤托莱德与米约斯的名字,二人便打开殿门,走了进去。
“告诉多洛王爵,北境时我们是不是遇到了埋伏?”
托莱德施礼后,如实道:”王上与末将等进入北境不久便遭遇两批刺客。”
“胡说八道!两批刺客,你等岂有可能逃脱?呵,你们是王上的人,自然可以为他化虚为实、颠倒黑白!这一切分明就是子虚乌有的陷害、诬陷于我!”
托莱德清楚亚特如此挑战亚帕的耐心毫无益处,若继续纠缠不休无疑令亚帕萌生杀意或者提前亚特的死期。
宁琛也急了,试着出言阻止道:”多洛王爵,请自重。此时此地实不宜与王上作此番言语。”
亚特并没有接收宁琛的好意,反而仰天大笑,“哈哈哈,王上!三弟!你哪里找来的忠心耿耿的狗?你们给我滚出去!”
待托莱德与宁琛退出后,亚特继续道:”那么,请问三弟,此时此地不宜,那何时何地宜呢?待你像迫害六弟那样把我逼死之时吗?你在外时,王叔父一直相安无事,你一回来他就谋反了?笑话!”
此前一直忍耐的亚帕,愤然上前一脚将亚特踢倒在地,沉声吼道:”二哥,你什么都不知道,何来的立场指责于我?”
亚特踉跄着站起,言语更为刺耳,“三弟!你与我素来交好,我以为你勇敢正直、重情义。为何你为了这个王位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说着,亚特冲向亚帕,一把抓住后者的衣襟,质问道:”我问你,父王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杀的?”
亚帕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额边的青筋突突爆出,以极其冰冷的声音回道:”那你等着去向父王亲口求证吧!”
亚特颤抖着松开亚帕的衣襟,失声道:”你果然是要取我性命!我自知非王后所出,从未对王位有过哪怕一丝非分之想。从前人人劝我争争争,现在人人劝我忍忍忍。我如何忍?我如何忍一个成日谋划设计要杀了我的亲弟弟?啊?你告诉我!”
此时,亚特泪流满面,已泣不成声。他如疯了一般将归置于正殿左右案上的圣水坛逐一摔碎。
圣水坛顾名思义坛内存放的是圣水,由兰都的明特岩萨山顶的一口山泉而来,长期至于殿中以净化神殿,恭迎图兰神的福泽。今日是重要的祭祀与祭拜,殿内尤其摆了多于平日的圣水坛。
亚帕任由亚特发疯,或许亚特心中有太多积怨需要发泄。然而,随着圣水坛的破碎,殿内一地狼藉。令人不解的是,随着水坛破碎流出的不是水,而是油。亚特没有给亚帕思考的时间,猛地拿起祭台上的烛火便丢至地面。亚帕瞪着亚特,满是无法相信,立刻撤离后退到尚未油之处,正欲呼喊托莱德与宁琛并转身时被亚特扑倒在地,后者手脚并用拼死扣住了亚帕。
借由一地蜿蜒的油与为祭祀而置的布料装饰,还有神殿的木质结构,火势一下子生起。门外,托莱德才见红光,便对宁琛道:”记住这叫走水,快去叫人来。”而后一脚踹开殿门,冲入一片火海。
亚特如同仇视血海深仇的敌人一般盯着亚帕,凄笑道:”今日我便替父王报仇!要死便一起死吧!你以为只是油膏吗?那边还有好多坛油膏,坛子我皆做了安排,不多时,大火便会淹没了你我。”
亚特与亚帕一样,也是自幼习武,不过前者天资有限,没有大成。然,此刻满腔怒火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共同激发了亚特体内所有的能量与潜力,使得亚帕被亚特压着又牢牢扣住,几番尝试都未能逃脱。
说至愤慨处,亚特极尽全力撞上亚帕的脑门。只听嘭的闷声,亚帕只觉脑门被重击,瞬间眼冒金星。在几乎要失去知觉前,托莱德冲进火殿,找到纠结在一起的二人。
托莱德不敢使出全力,只得尽量小心掰开缠绕在亚帕身上的手脚。但是,亚特真真是倾尽了一生所有的力量,竟是纹丝不动。
亚帕见势,喊道:“托莱德,打晕他!”
托莱德一边尽可能控制亚特不断扭动的身体,一边找准时机果断下手,亚特便停止了翻腾。
“我没事。先把我二哥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