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德叔心中早有猜测与准备,依旧是一时难以接受。他德叔更为用力地挺直脊背,看得出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以至于身子不由抖动起来,眼角的泪水似是微微溢出。
“诶。”他德叔大出一口气,闷声道:”我的儿子是好样的!是图兰人的骄傲。”
白衣青年再次拱手,语气深重道:”不日,正式军文便将下达。将军,请节哀。”
“莫事,莫事。”
“除此之外,我已打点妥当,即便我离开东境,亦会有人定期前来探望将军、送些生活用度。昔日您看顾于我,此番心意,请将军切莫推辞。”
“公子,有心了!”
放下茶盏的白衣青年继而转向托莱德与宁琛,“二位许是不知,十八年前,他德叔是王宫侍卫军的将军。至于在下,想必二位猜到了,在下是东境驻军将军亚帕。”
他德叔小声补充道:”克旗将军亦是当今王上的三公子。”
宁琛方才一个耳朵听得将军,一个耳朵听得公子,已是满心激动,心道:天啊,五天前和我们打架的是三公子?!皇帝的儿子?而收留我和托莱德的他德叔,以前是将军?这两个人也藏得未免太好了吧?
托莱德听罢速速起身,拱手道:”原是克旗将军,那日我们兄弟冒犯了,还请见谅。”
“本是习武之人过招,何来的冒犯?快些坐下,不必多礼。”
此时,他德叔的心绪终算是稳定下来,他见亚帕颇为欣赏托莱德与宁琛,这些时日自己也与他们相处甚好,道:”这两柄佩剑,我希望你们兄弟拿着。”他德叔转而看向托莱德与宁琛,直接举起佩剑交于二人,”拿着!日后你们领命四处奔行、危机重重,总得有刀剑傍身的。这两把佩剑可以说是天下无双,剑气清明,正适合你们。”
亚帕见此心下便明了托莱德、米约斯与他德叔之间的交情,决不止借宿的萍水之情。亚帕也更笃定他对二人的欣赏是不会错的了,遂道:”托莱德、米约斯,你二人收下便是。宝剑配英雄,将军认定你们自然有他的道理。也请将军放心,鲁斯特是我的人,我定会尽力保他们平安。”
“他德叔,您这是。。。”宁琛话没全说出口却已哽咽。此时此景恰如慈父送别爱子。他德叔很爱他的儿子,也是因为如此,当托莱德与宁琛到来后,视他们如亲儿子一般相信与照顾。
“日后有机会,你们俩儿回来坐坐。”
托莱德与宁琛听罢,心里皆是不太好受。四人继续饮茶,他德叔与亚帕闲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开。
送走了亚帕、托莱德与宁琛,他德叔走进里屋。前几日借给托莱德与宁琛的两套衣物被整齐地至于塌上,细看衣物之间似塞着一个挂饰。他德叔定睛一看,便是老泪纵横。
这是查迪与查莱佩剑上的挂饰,是二人弱冠那日他德叔请人打制的。他德叔捧起挂饰藏进心口,又发现衣物之间似漏出一块布脚,拉出一看竟是原先交于托莱德他们的盘缠。不,比他给他们的时候还多了些。
他德叔动容,感慨道:”傻孩子,我一个半老头子,哪里用得了啊?”
此时,屋外传来朋则的声音,道:”他德叔,上咱家吃午食吧。小娃子也惦记您啦。”
“爷爷,吃食去。”
托莱德耳边此刻只有马蹄声,随着马车的前行,他们离开了达村,离开了达诚。宁琛与他一样面色沉重,沉默不语。对于他们而言,今日别后与他德叔再见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他德叔那句“再回来坐坐”如针尖般刺入了二人心里,使得他们百感交集。身在不属于他们的朝代与国家,得到了父亲般的关怀令人他们难以忘怀,也令他们恍惚而迷离。他们或多或少忆起了各自与父亲曾经的日子。
亚帕看出了托莱德与宁琛对他德叔的感谢与不舍,率先打破沉默,道:”他德叔为人真诚,待人亲厚。是以,即便他告老返乡,我也一直记挂着他。他德叔的儿子查迪与查莱三年在外,若不是此次变故,今年应是可以回家省亲,来年至兰都任职的。哎,可惜。”
托莱德知晓了他德叔与亚帕是旧交,便试探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德叔看似年近七旬,应是子孙满堂。可。。。”
“将军他。。。”亚帕重重叹了一口气,“将军的大好年华皆是在保卫图兰与行军打仗中度过的。直至三十五岁那年,在一次战事中身负重伤,险些丢了性命。经过长久的调养,伤势是好了,可身子却大不如前,无法行军了。是以,王上调任他为侍卫军将军,也是那几年将军白了头。其实,将军尚未满六十。”
“啊?是这么回事。”宁琛吃惊不小,托莱德也同样面现惊异。
“正是。无法再驰骋沙场,想必是寒透了将军的心。将军不曾有过妻室,查迪与查莱是他军中一位故人的儿子。故人战死时,查莱尚在他母亲腹中。之后,将军听闻故人的夫人产子后便病死了,便几经辗转寻到了故人的母亲和两个幼子,将他们接到了兰都。将军不仅为老人家养老送终,对查迪与查莱亦是视如己出。”
“原来是这样!”听着亚帕述说他德叔的往事,连连受惊感动的宁琛已是词穷,全然不知该用何词句来表明他现下的心情。
托莱德垂眼,深深叹气:”知晓他德叔是好人,却不知他是如此的好。此生能与他德叔相识,实乃有幸。”
亚帕的尊敬与惋惜之情亦是无需言表,宁琛这会儿回过神来,问:”将军,他德叔即曾是将军,为何,为何家中如此的。。。朴实?”
“哦,将军在都城——兰都有御赐的将军府,他将其改建成了慈心园,收留无人照顾的孩童,钱财便是用在此处了。回了达村后,将军摆弄起了药材。以前将军在军中可算是个军医,便为附近村落的村民看病为营生,不过很多时候是不收钱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