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鹤堂跟周九良赶到寒梅院的时候,松夫人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
“怎么了这是?”孟鹤堂自觉地压低了情绪,问,“二老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大莲她...跳河了...”松夫人强忍着哭腔,哑着嗓子道。
“还有那个什么...佟晓六!对,佟晓六也跳河了。”松老爷子扳着张脸,愤愤道,“都怪你!要不是你不管他们,大莲能至于到今天这一步吗!”
“你...你还有脸说!”松夫人冲着松老爷哭喊道,“若不是你非要拦着莲儿,不让她跟晓六在一起,她能被你逼到跳河吗!”
松老爷狠狠一拍大腿,道:“我也是为了她!那佟晓六就是个穷小子,大莲跟了他,能过上好日子吗?”
“我呸!什么为了莲儿,什么幸福,你不就是想要一笔丰厚的彩礼吗!”松夫人什么也不顾了,冲着松老爷大喊,“你就是个只会卖女儿的窝囊废!”
“要我说,张云雷哪一点不比佟晓六强!要文化有文化,要能力有能力,长得也俏,大莲嫁给他怎么可能没有好日子!”松老爷咬着牙,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口无遮拦的,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眼看着两位老人就要动起手,孟鹤堂看了看尴尬的张云雷,又回头看了看正捂着脸沉思的周九良,拉了拉架:“二老先别动手,咱们好好说,不急。”
说罢,孟鹤堂把手绢递给松夫人擦眼泪,松老爷子整了整衣服,也坐下了。
“我先理一理。松姑娘想要嫁给晓六,但受到阻挠,最后被迫跳了河。晓六得知后十分悲痛,便也投河自尽。”孟鹤堂揉了揉下巴,问,“大概是这样吧?”
张云雷点点头。孟鹤堂又问:“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那二老来找我们,倒有何事?”
“辫儿啊,你也知道,大莲丫头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她这走的太匆忙,实在是没能留下些什么。”松夫人稳了稳情绪,道,“莲儿跟我们说,你们是她的朋友,我们就想来问问...莲儿给你们,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朋友?孟鹤堂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依旧笑着迎着二老,说:“松莲生前也没有给我们留下些什么。”
“的确,她走的太突然了。还真没留下什么。”张云雷想了想,说,“不过,我可以为他们留一些东西。”
“留一些什么?”松夫人忍不住问道。
“过两天您们就知道了。”张云雷神秘的笑了笑,站起身,“天不早了,您二老早些回家歇息吧。”
孟鹤堂点点头,说:“我送送您。”
出了门,周九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院子里,试他刚换好的弦儿。路过他身旁时,他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节哀。”
等把他们送出院子后,孟鹤堂一招手把董九招呼过来,小声交代两句便让他接着送老人,自己向老人鞠了躬,也道了句:“节哀。”便转身回了寒梅院。
一进屋,茉莉花茶还没凉。张云雷正撇着嘴给茶宠浇水,似乎是思考着什么。热水浇在上面,腾起阵阵白雾。
孟鹤堂随手拿了个杯子,抿了一小口,苦的皱了皱眉,问:“九良呢?”
“走了。”张云雷把桌上杯子里的茶水倒在一起,然后毫不客气的抢走了孟鹤堂手里的杯子,道:“就他那性子,能说才是怪事!”
孟鹤堂“哦”了一声,说:“去静好院了吧?他最近老往那跑。”
张云雷盛了勺水,清洗着,随口道:“听起来你的九良最近没什么时间理你啊?照顾孩子挺忙的吧?”
孟鹤堂往嘴里塞了块糖,淡淡的说:“你家那位也是。”
张云雷差点一口老血喷在桌子上。这话是彻彻底底没法接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屋外也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两声鸟叫,完全没有知了的声音。
等张云雷捧着几个杯子和一个茶壶又坐回原位时,孟鹤堂识相的给人搬了下椅子。趁着他还没收拾利索,孟鹤堂连忙问:“诶,你是要给松莲和晓六留下些什么?”
张云雷没说话,一只手轻车熟路的从孟鹤堂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块糖,塞进嘴,悠悠的说:“我不知道。”
“那你还答……”
“嘘。”张云雷捂住了孟鹤堂的嘴巴,道:“你也不是来问这个的,是吗?”
孟鹤堂摇摇头,声音从张云雷的指缝中传出:“你叫我来的,你还记得吗?”
两人对视一眼,孟鹤堂瞬间理会了张云雷的意思。
“你是想说国师啊?的确是,他最近没什么动作。可能是因为上次的大战耗损兵力太大,需要好好的恢复兵力才可以。”孟鹤堂推开张云雷的手,从袋子里又拿了块糖,搁在张云雷手心上。
张云雷赞同的点点头,把糖塞到嘴里。
他捧着脑袋,也不知又想到了些什么,突然问:“之前你去处理外交的事情了,是吧?”
“是,对方也挺客气的,都挺好的。”孟鹤堂点点头,道。
“我不是问这个,”张云雷笑眯眯的把右手搭在了孟鹤堂的膝盖上,“我想问,他们是不是还教给了你一样乐器?”
“没错,那个叫吉他。”孟鹤堂皱着眉,看着张云雷来者不善的表情,问:“你要干什么?”
“诶嘿嘿,”张云雷顺着孟鹤堂搭在他膝盖上的胳膊,挽住了孟鹤堂的胳膊,“小哥哥~”
孟鹤堂一脸嫌弃的用力把手从张云雷怀里抽出来,说:“说人话,又要干什么?”
“小哥哥,我是不是你的小可爱~?”张云雷撒着娇,捧着脸,眼睛里闪着星星。
“不是。”孟鹤堂别过脸去,假装犯恶心的干呕两声。
“不是,你孕吐啊?”张云雷难得的撒娇被孟鹤堂整的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了。他掐着孟鹤堂的下巴,逼迫他把头转过脸问道,“谁的啊?”
“胡说什么?”孟鹤堂注视着张云雷的眼睛,“有事说事。”
张云雷缓缓放下手,道:“你说的那个吉什么玩意儿,能教教我吗?”
“吉他啊?”见张云雷点点头,孟鹤堂又问:“怎么了?不喜欢三弦了,想换一门手艺?”
“不是,就是觉得好玩,想学一学。”张云雷笑了笑,问,“你不会不教吧?”
“当然,”孟鹤堂也跟着张云雷笑了笑,“呵呵呵,不教。”
“小哥哥~哟~”张云雷眼看就要撒起泼来,孟鹤堂连忙拉住了他,说:“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啊?”张云雷晃了晃脑袋,问。
孟鹤堂拽着张云雷的胳膊,把嘴考进他的耳朵,小声道:“你家姓杨的,也会弹吉他。”
门猛地被推开,闯进来的人慌忙道:“孟哥!你看见甜....甜了吗?”
周九良看着格外亲昵的二人,不自觉眯起了眼。
孟鹤堂心虚的咳了咳,张云雷扶着桌子站直身子,毫不畏惧的对上周九良快要冒火的眼睛,“没看见。我跟孟鹤堂一直在屋子里聊天。”他故意把聊天两个字咬的很死,特意强调着并无意义的清白。
“看出来了。”周九良一字一字的回应他。
正在两人快动手的时候,杨九郎猛地进了门,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他扶着门,喘了几口气,连忙说道:“甜甜不见了!”
“怎么会呢?”张云雷问,“你们每天不都是在屋门口守着的吗?”
“没错啊,今天周九良走后,是九龄九龙接的班。他们说到的时候还在呢,但是一炷香后,屋内一点动静没有。两人进去一看,才发现甜甜不见了。”
张云雷跟孟鹤堂意外的对视一眼,孟鹤堂又问:“多长时间了?”
周九良想了想:“快有半个时辰了。”
“他没出门吧?”张云雷自知这个问题基本上是白问,但他还要确认一下,“没人看见他从正门出去吧?”
“还真没有。”杨九郎点了点头。
“那咱们先从书苑里找找,这么短时间他总不可能出城。”孟鹤堂紧皱着眉头,说,“九郎,你让人在城门注意一点,别让他出去。”
“我当然知道。”杨九郎说,“早下了命令了。”
孟鹤堂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后,张云雷说道:“那咱们现从寒梅院附近找起,然后往北边找吧。”
与此同时。
樊霄堂坐在山顶,浅灰色的大褂几乎与山融为一体。
夕阳西下,近处的水都镀上一层红,风一吹,水面上波光粼粼。
但这些在樊霄堂眼里,那水,却跟染了血一般红。
风在他耳边吹过,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像是哀歌。
他扶着石头站起身,面朝着山下。
这是座假山,不高,但跳下去足以九死一生。
他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爷们儿站在山顶接自己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面对着几乎沉于地平线的太阳,往前迈出了一步。
“甜甜!”
樊霄堂的身子已经从山顶消失。张九龄没有丝毫犹豫,从山顶一跃而下!
他一把把樊霄堂拥进怀里,突出的石头磕到了他的肩膀,张九龄顾不上疼,用着轻功缓缓落地。
樊霄堂茫然的被张九龄死死抱在怀里。张九龄的眼角不自觉落下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樊霄堂手背上。
樊霄堂看着张九龄,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九龄一边哭还一边朝樊霄堂说:“甜甜你寻短见干什么啊!你还有我们啊!你还有你的师哥们啊...”
张九龄越哭越凶,最后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伦儿哥、九良、春姐、老秦...”
樊霄堂想说些什么,却跟哑巴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但他的眼角,有什么东西正亮着。
此时,张云雷他们已经赶到了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