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爸爸的耳光
“哎,衣依和爸爸边谈边吃,我和你姐出去一会。”妈拉起姐就走。
我低下头,默不着声。这两年到处打临工,听到许多关于知青的传言,万没想到自己会是其中一员。
“衣依,下周一就到清河镇。”爸爸终于吐出了最艰难的一句话,或许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鸿门宴,鸿门宴!我就知道她们不会安好心,还真让佩玉说准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爸爸,你是我的爸爸吗?”我气得质问道。
“对不起……”爸爸在我的逼迫下捂着脸,竟然呜咽了起来。泪水从指缝间无声地流淌……我望着他不停颤动身子,和花白的头发,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怜悯。
我的心里充满了悲愤,命运太不公平了。难道我生来就是姐姐的“殉葬品”吗?
我气得浑身一个嗦哆。户口在他们家里,要下谁的户口不是他们说了算吗?何需我同意!
“但是,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我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十几年来,所有的冤屈涌上心头,我第一次失去理智,一心想要毁灭,愤怒地掀翻了桌子。
“叭咔咔,……一阵巨响……”爸爸浑身一个哆嗦,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我,他做梦都没想到我居然敢掀桌子。
我瞪着充血的双眼指着他怒吼道“你们凭什么下我的户口!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气愤,我就象天下最丑恶的泼妇在爸爸眼前双手乱舞。
“反了天了,户口在家里,我想怎么下就怎么下。”爸爸在短暂的震惊中恢复了他的本性,那一刻他也暴发了。因为我,窝在心中十几年的怨屈全部聚集在他的手掌里,那一掌打在我的左脸上,我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跌坐在凳子上。
剧烈的疼痛,和眩晕把我钉在了凳子上。我下意识地捧着脸,呆呆地看着爸爸。
爸爸看着他的手,一下摊坐在地上。悲怆地望着天花板喃喃地低语:“你,你,不该这样,不该……天哪……老天……老天……”
“老衣,衣依,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一直躲在外面厨房的妈和姐姐一脸惊惶地扫了我们一眼,妈把桌子翻了起来,一边吩咐衣兰,收拾屋子。一边把爸爸从地上拉起来。
我呆呆地看着她们……爸爸就象木偶在妈的牵引下进了他们的卧室,再没出来。姐姐把地上的碎盘烂碗收拾完后,打了盆热水,用她的毛巾给我热敷,我的脸已经肿了。
“衣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死了就好了……,衣依,你知道姐身体不好,真没法一个人在乡下呆……姐知道你善良,姐求你了。”姐姐满脸是泪,说着说着咕咚的一声跪在我面前。
我看着姐美如天仙的脸上,满是泪水,眼睛里满是乞求。她的下跪仿如一把利剑刺穿了我防御的铠甲,她的泪就象消防员的水注,火不熄灭势不收兵。
那一刻,我知道,我败了,败给了善良,败给了姐姐的下跪和泪水。
爸爸的耳光煽痛了我的灵魂,煽痛了我心灵深处潜藏的温柔。爸爸的形象在我心灵深处轰然倒塌了。
从此我无母无父,在茫茫人海中孤独求生。就如巴尔扎克所言:“除了聪明,没有别的财产的人,时间是唯一的资本。”
姐姐挽着我的手臂,亲热地陪伴着我。几年来,她第一次蹋进我住的屋子。我的思想一片混沌,只有绝望和痛苦,它不是来自于当知青这个事实,而是因为爸爸,那个支撑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的精神支柱。“宝贝衣依”爸爸的爱藏在那里,那是爸爸给予我的唯一的爱。如今坍塌了。
“衣依,这间房子,学校要收回去了,你不下乡,住哪里?和我一起到农村既解决了住的问题,又帮了我,这样两全齐美的事情,何乐不为呢?”姐姐自顾说着。
衣依,我把二胡送给你,你还可以提条件,妈都会满足你,我保证。”姐姐不停地翻动着她的嘴唇。我松开了她的手,淡淡地说“你回吧,想好了我再提。”
爸爸被妈推进他们的卧室后,心里就感到奥悔,窝火。分明知道钱梅的阴谋却助纣为虐,有一天何颜面对黄莲。“善待衣依,怎么善待。”教我。他分明知道钱梅为了摆脱各方压力,分散人民群众的视线,把她们俩姐妹的户口全部下到农村。当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她再把衣兰接回城。他知道她的打算,他却无能为力,还帮她演戏,理由是衣兰有病,而且,衣兰还是他们爱的结晶。他捧着脑袋,感到自己不象男人……。
回到爸爸的寝室,环顾四周,想着姐姐的话。学校收回房屋,你无处可去。到农村是再合理的事情。哼……坐在写字桌前,“宝贝衣依”眯着眼睛顽皮地笑对着我。以前我看到它,总会让我感到欣慰,但今天却让我感到剌痛。
镜子里,左脸上四条粉红的手指印那么清晰,爸爸,你何曾把我当成宝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想让它流出来。我双手抱头,使劲让头磕在桌子上,仿佛是希望桌子能够给我回应。
“衣依,衣依……”门外响起了爸爸的喊声和敲门声。
“衣依,衣依,我撞门了。”爸爸的声音有些急迫。
“撞吧。想撞就撞!”我恶狠狠地说。
“开门,衣依,爸爸求你了。”爸爸的声音软了起来。
“什么事?”我把门开了一半,不让爸爸进屋。
“对不起,你姐真的有病……,爸爸今天失态了。爸爸就是想告诉你,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你也要记住书包上那一半的话:梅花香自苦寒来!你是梅花,外婆不是告诉过你吗?爸爸希望你坚强,坚强!”爸爸说完转身就走。
“姐有病,我是梅花,天生就该苦寒……”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我呆呆的,许久,许久才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