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偏向虎山行
“我,我就是给你说清楚,如果不愿意,不,不同意就算了。”爸爸看着我气得有些扭曲的脸,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哪你,还回家吗?”爸爸六神无主地问。
我沉默地走着,心凉成了冰棍。两个人沉默着在河边来回走了两圈。
可怕的沉默让爸爸感到可怕。他望着我的眼睛问“你回家吗?你妈她们约了男方今天来家里吃饭。你不同意至少可以回家吃顿饭,现在听说还有余震,在家里避避也好。”
“避,不怕我吃了你们的口粮。”我转头犀利地盯着爸爸反问。
“呃,呃……”爸爸打了半天结巴,居然答不出话来。
“好吧。我和你回家,看她们究竟有些什么东西。”我昂着头走在前面。
“衣依,回来了,坐,坐。”我一跨进门,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便拉着一个胖胖的,矮了他一个头的矮胖子站了起来。我曾经的同学丁让,他长高了很多,横向发展的身子就象一个大肉墩。他笑眯眯地指着我说“衣依。”我微微点了点头,坐在堂屋的长木椅上。姐姐亲热地搂着我说“衣依,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男朋友丁克。丁让,你认识,我就不介绍了。他们是两兄弟。我们正好两姐妹,以后成家了,就是一家人。吃糖。……”姐姐简单地做完介绍,热情地抓了把糖放在我手里。
“衣伯伯好。”丁克站起身向父亲问了好后又坐了下去。
我扯动了着脸上的肌肉,露出丝笑意,起身说想去洗把脸。丁让跟了过来。这个丁让身高不到一米七,身宽却有一米五左右。大脑袋象一个冲满了气体的橡皮篮球,没有颈项,脑袋直接蹲在双肩上。两眼间距很宽,眼睛象四川折子戏上的丑角,直直地画了两条竖线。鼻子没有鼻粱,只有两个出气的洞,厚厚的上嘴唇向上翻,下嘴唇薄得象条细线,所以他的嘴唇看起来象半朵盛开的秋菊。我见他跟在身后,皱了皱眉。
“衣依回来了,自从唐山地震,你爸天天念叨。你终于回家了。去坐吧,饭菜马上就好。”妈戴着白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热情地招呼我。
“好。”我冷淡地点了点头,用鼻腔应了声。
她长得越来越象表妹了。哼。漂亮,还不是红颜薄命。妈在心里冷哼。
“妈,爸说让我回家住几个月。我住那间屋。”我不冷不热地问。“在你姐屋里睡吧。她平常在学院住。咿,丁让,这么快就粘上了。”妈看了眼我,又望了望丁让。“嘿嘿,阿姨好。”
我白了丁让一眼也不答话,直接走到姐姐的卧室里。四年来,生活的磨难让我懂得,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能轻易下定论。必须深思。任何肤浅的语言和做法都只有让自己更加被动。这个家实质上也是一个舞台,我不过是被欺凌的对象而已。思考着如何智慧地面对这样的局面,每一步都要想好退路。进屋后我把背的包放在给我和外婆搭的床上,这个床是小时候睡过的,也是被打得流血不止的那个床。还是那个枕头,只是头上的血渍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我抚摸着那个枕头,好象看着少年的自己。
“嘿嘿,衣依。嘿嘿。”丁让傻笑着站在我面前。我抬头望了他一眼,觉得他很可怜,就象自己。
“丁让,在那个凳子上坐。”我指了指靠窗的一个黑木方凳说。
“衣依,嘿嘿,他们,他们说你要和我结婚。”丁让笑着说。
“你认为,我会和你结婚吗?他们骗你的。”我平静地对他说道。“钱姨说,如果你不同意,就把你按倒床上,你就同意了。”他扯开嘴巴,发急地说。“哦,还说……”我引着他继续说。“衣兰姐说,只要抱着你睡一觉,你就跑不掉了。嘿嘿,我们睡一觉。”说完他又嘻嘻地笑着望向我。我心想傻子就是傻子。“我不和你睡呢?”我又问。”钱姨说“等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才让我进来和你睡。”
“哦,我知道了,但是你不要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告诉任何人,好吗?”我在丁让的手上拍了拍。
费尽心机,为了什么?我在心里想着,站起身就往外走。
外面妈把饭菜摆上桌了,姐甜甜地喊着“衣依出来吃饭了。”好象我们从来就是最好的姐妹。大家坐齐后,弟弟的眼光在我和丁让脸上扫来扫去。生气地说“二姐,为了回城,你真要这么做吗?”我的眼眶里突然有点湿润,克制了自己。避而不答,笑着问姐“姐,你毕业安排到那个单位。”
“还没落实,大概是留校。也要看你给不给力了。”姐笑着回了句。妈瞪了她一眼说“她给不给力与你何干。吃饭,吃饭。”
“我爸说,留校,你嫁给我。”丁让语无轮次,但我到底还是明白了缘由。
“二姐,我听学校的老师说‘国家好象要恢复高考了’招工不成你还可以考个中专,那怕是幼师呢?”弟弟不顾妈的警告继续说。
“她,考得起吗?做梦吧。她只有招工一条路。”姐瘪了瘪嘴不无讥讽。
“招工,我也有条件了,不是吗?我已经当四年知青了,难道我还不够资格。要靠这些邪门歪道?姐,你放心,算盘不要打得太精,到时候算计的可能是你自己。丁让,大哥,我慎重告诉你们,我绝不会答应你们的任何条件,即使我在农村当一辈子农民,也绝不可能屈辱地生活。过去的日子不想再说,原本不该当知青的我,为了姐,我当知青,你读书。我想,那也许是命运厚待我吧。在农村让我遇到了良师益友,她们让知识打开了我的眼界,开阔了我的胸襟。过去的种种,我选择原谅,不是我傻,而是因为父亲的………”
“我们错养你了吗?你要干什么?报复?难道我们养了条狼。衣天树,她说了些什么?还真是现代版的农夫与蛇。”妈豁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额头,口沫四溅。
“呃,你还没得志哈?”姐阴阳怪气地说道。
见我们吵成了一锅粥,丁克拉起丁让就往外走。“嗯,嘿,丁克,等等。”姐追了出去。
见屋里没有外人,爸爸小声对妈说道“她说的也没错。我们真的对不起她。”
“什么?对不起她?你对得起我吗?你不想想,没有我她能活?不要忘掉了当初的承诺。”妈气得爬在桌子上呜呜地大哭起来。我冷静地观察着他们,仔细分析着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没她,我都不能活?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偏着头看爸爸。爸爸手脚无措地在妈身边打转,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
“妈,算了吧?二姐也是无心之说,你何必当真嘛。”弟弟劝慰道。
“对,对,她也是无心之说。”爸爸像抓到了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