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直奔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哭泣,没有吵闹,没有摔打……只有静静的坐着的冷沐颜,这微末的悲伤,早已淹没在这喜气洋洋的院落中,随着微风渐渐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安静的房门外传来阵阵叩门声:“颜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在前厅等了你好久了,你怎么还呆在房间?”
“言子辰……”沐颜从不愿叫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言子辰一声哥哥,向来都直呼其名,作为兵部尚书的儿子,十八岁的言子辰在众人看来都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特别是对邻家这位青梅竹马的妹妹一向都是耐性极好的,“不要理我,我要好好的……好好的想想……”
从门缝中望去,那少年身子颀长,半倚着门框,如瀑布般的青丝用一支白玉钗绾住,刚好齐肩,倒是能清楚的瞧到那少年棱角分明的侧面,浓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嘴角微微垂下,长发随着微风掩住了他的嘴角,也掩住了那一丝还不曾浮现出的苦涩。“你这丫头,有什么心事要说出来,像我这样,从来都藏不住秘密和心事的,这样活才不会累的!”
沐颜安静的听着言子辰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人生格言,并不加理睬。言子辰沉默了些许时候,转过身子对着房间里的沐颜正色道:“颜颜,沐溟是你的哥哥,他不会属于你一辈子的,该放……”
一句“闭嘴”惊得门外的言子辰彻底没了声,看来他应该离开了。
直到午时过后,沐颜才出房门,院内到处残留着爆竹红纸屑,红的刺眼的绸子,绕在房梁上胡乱的飞舞着。
沐颜悻悻的走在弓字型的亭阁甬道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站列成树的士兵,数到大厅刚好有一百来位士兵,戒备可真是森严。沐颜心下想着,也不禁笑父亲有些小题大做了。
冷寒朔正坐在中厅的竹帘后与几位将军笑谈着,沐颜一路走来都不曾见到沐溟,厅堂中丫鬟们连声叫着小姐好,令她刚静下来的心顿时烦燥起来。
“爹爹!”沐颜掀开竹帘进去垂首行礼,“孟叔叔,齐伯伯,言伯父好!”这三人皆与冷寒朔私交颇深,都是看着沐颜长大的。
“沐颜,听子辰说你不舒服,现下好点没?”冷寒朔看着面色苍白的沐颜担忧不已,“等会让你二叔给你看看吧!你现在先出去,爹爹同几位叔伯有事商量!”沐颜看着父亲突然凝重起来的面色有些不解,只得一面怀揣着疑问退下,却不想一出门就撞上穿着红色锦绣长袍的冷沐溟。
“哥?”沐颜有些错愕的看着只身一人的沐溟,揉了揉被撞的微疼的额头。
“阿颜,子辰说你不高兴,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不出来,我正说去找你呢?”沐溟低头看了看沐颜刚刚揉着的额角,笑道:“不碍事,还没红呢!以后别这么莽撞,走路的时候别只顾着看脚下!”
“你还记得吗?”沐颜张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沐溟没头没脑的问到。
“呃?”
沐颜有些气急败坏的跺着脚叫道:“我的生辰啊!”
“哦!你这丫头,哥哥记得,七天后咱们阿颜就是碧玉年华的大姑娘了!”冷沐溟揉了揉沐颜细软的发丝笑道:“小鬼蛋,要相信哥哥!不会抛下你的!”
“哥哥记得就好!”沐颜心下顿时雀跃不已,只要哥哥不会把她丢掉,多个嫂嫂就多个好啦!最好多很多,那样看那个安濉荥如何招架!哈哈……
看着眯着眼睛呵呵笑着的沐颜,冷沐溟心里顿感寒意四起,“你这丫头,在想什么?”
“我去找凌云和撅大哥啦!”沐颜坏坏的向着一脸郁闷的沐溟吐着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撒腿就跑,跑到自认安全的距离才回头说道:“哥哥以后多给沐颜娶几位嫂嫂吧?嘻嘻……”
朱漆木门外,站着石化许久的冷沐溟。
冷府是极大,至少若不是故意相见,直到冷寒朔离开冷府这么多日,沐颜同濉荥还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单独见面。
“爹爹说等下次回来,便让你和哥哥完婚。”沐颜那余光瞟了瞟吃着茶的濉荥,一脸平静。
“唔,行!”濉荥并不太想和沐颜单独呆在一起,只想应付几句,好找个借口离去,只是……
沐颜并不为濉荥的冷淡生气,对于这个莫名出现的嫂子,父亲都未曾说过什么,她又如何多言,只是有些仍旧忍不住:“你会留在这个家里相夫教子,照顾好哥哥一辈子吗?”
濉荥终于放下手中的莲花青瓷茶碗,半是无奈半是羞赧的笑着。那时候,沐颜以为她唇角荡起的笑意是羞赧,直至她说出那句“呵呵……妹妹你未免考虑的太过长远了?”
那不是羞赧,那是冷笑!
“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冷沐颜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和安濉荥在一起,自己总是铩羽而归,气急败坏的铩羽而归!
“那座挂满臭豆腐的冰山,又冷又臭!”沐颜满脸通红的哭诉,虽然没有眼泪,但的确是扯着嗓门在申诉着她未来嫂子带给她种种失败的战绩。
莫凌云向来都护着沐颜,从不管对错,只知道固执的守着这个满脸委屈的小姑娘,恨不得把所有形容坏女人的词汇用在安濉荥的身上,只可惜少时不用功,如今连骂人都要掏空了脑袋才想出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来。
“大家闺秀向来自恃清高,美丽的女子向来不爱理人,有才学的小姐素来目空一切…….”
“莫凌云!你这是夸她还是捯饬我呢?”沐颜除了对那四个字——目空一切,稍感安慰外,其余的都听得她恨不得拿针线将那张现在还喋喋不休的嘴给缝上!
撅北真一直沉默听着沐颜的哭诉,笑看着莫凌云削尖了脑袋欲义愤填膺之状,只如今怕是……
莫凌云怯怯的看着拿着剑指着她的沐颜,急忙答道:“我当然是捯饬你……”看着眼神瞬时凌厉起来沐颜,莫凌云用手挪了挪离自己脖子还有一指距离的剑,“那我是夸她?不!我那是夸你?大哥师兄你快别笑了赶紧救救我呀!”莫凌云看着悠闲就点心吃茶的撅北真霎时恨死了自己这张嘴,留着吃茶不好吗!
“好啦!小姐,不要吓唬他了!”撅北真怡然自得的吃下最后一口茶,复用火筴将风炉中的碳火夹出,难得好茶,产自于千里之外的越州,官道新进的剡溪茶,这才放下茶盏,小心翼翼的从沐颜手中拿下那把红绡玄铁剑,看一眼瘫坐在地上的莫凌云,笑道:“小姐你忘了那年你拿着这红绡玄铁,从额间割断了这小子引以为豪的白发了,小姐还想看他尿裤子吗?”
莫凌云此刻想还不如死在小姐的手里呢!这种事情哪能拿出来说,严重破坏了他在小姐心里那高大勇猛的形象,这个掘北真太不讲义气了,都七八年了,他就不能装失忆吗?
冷沐颜圆圆的眼咕噜一转,满脸的笑容,如沐春风啊!花枝乱颤啊!一步步的靠拢着无依无靠的莫凌云。
“不要看啦!”莫凌云随手拿起脚边的凳子挡在身前,生怕沐颜夺走了他唯一安全的港湾。
“原来,那年你死赖在地上不起来,是因为——哈哈……你尿裤子了,你都十岁啦!胆小鬼!你现在不会又尿裤子了吧?”
“哪有!”莫凌云极力想证明自己的清白,真的是极力。
只听见“嗤啦”一声,莫凌云甩掉凳子的同时还有自己腿前的大片遮羞布,很久莫凌云都没想清楚那天他为什么不装装斯文人,穿件掘北真那样的墨绿色的缎青长衫,也比自己这一身练武穿的黑色江北绸缎裤子好的多。
冷沐颜瞪着眼睛看着莫凌云若隐若现的红色亵裤,以及那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腿,不好意思沐颜其实是吓着了。
“啊!”“啊……”
冷沉堂的天井里跪着“泪流满面”的莫凌云,小声的念叨着“是我的清白……”
冷二爷故作一脸严肃的看着被沐颜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徒弟,“怎么?你还想小姐为你负责?”
“那敢情好呀!”莫凌云仰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师傅,咧着嘴,耷拉着一双被打成黑色的无辜的委屈的泛着泪花的大眼睛,深情的望着自己的师傅,心里窃喜,还是师傅他老人家明白是谁吃亏了,我的大好清白,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
天井门口,无数的脑袋跌跌撞撞的重叠在一起,笑得地动山摇。
“晚饭你就不必吃了,小姐罚的对,你就给我跪着吧!把腰板挺直了!”冷二爷临走还不忘将莫凌云蜷缩在一起的腰板给扳直,真是可惜自己从塞外带回那把镶着磁铁的好凳子,竟被沐颜拿去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