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们各自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口的警察敲了敲门，示意迟九时间到了。
迟九低头起身，迟灿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却突然止步。
迟灿愣怔之中，鼻腔溢满熟悉而又让她魂牵梦萦的味道。她茫然地趴在迟九怀里，这一回，她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迟九的声音透着哽咽。“对不起……”
他不该眼睁睁地看着她误入歧途，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不该无数次地忽视、逃避来自于妹妹歧化的感情，甚至伤害到她。
迟父、迟母有错，可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更是难逃其咎。他们都是迟灿的家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她唯一信任的人。最终，却也是他们放纵她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调查很快就会结束，判决结果也很快就会出来。迟灿也许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她一定会面临暗无天日的牢狱之灾。
做错了事情就是要受到惩罚，所以迟九不会替迟灿辩护、或者打抱不平。但他会很难过，直到妹妹重新出来、变得阳光的时候。
过了许久，迟灿道：“哥哥，我想见舒页。”
迟九的身体顿了一下。这一顿砸在迟灿心底，她默默地从哥哥怀中抽开身，看着他的眸子认真开口：“我不会再欺负她了，我真的，只是想见见她……”
迟九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外面正在等他的警察。对方显然是已经什么都听到了，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对讲机轻声说了些什么，就再次提醒迟九离开。
“等会会有人带舒页过来，你们俩不宜待太久，先跟我走吧？”
迟九沉默着走出这个光线稀疏的房间。
迟九不敢回头，他害怕看见妹妹无助的身影，会忍不住要带她回家。
迟灿就这么站了几分钟后，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慢地，坐回到小床上。
她在这里待了四天，唯一能让她坐下的地方就是这张小床。夜里，她也是坐着睡的。爸爸妈妈只来过两次，因为无论和谁见面她都要请示外边的警察，她现在，又怎么敢和他们交流呢……
唯一的光源是那扇窗户，可它关得太紧，她还没有找到完全打开它的方法，可也已经能够显出一条缝隙了……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女缓缓走进，脚步是一种虚弱的无力感。
迟灿掩唇笑，看来，舒页这几天过的真的不是那么的好嘛。原本她还怨恨张梦和陆佳玥两个蠢货，不听她的话，不仅没弄死舒页，最后还把三个人都搭进去了。而现在，她却不再这样觉得……
舒页得好好地活着，陪伴她哥哥。为了哥哥，她也得原谅这个人。
说到底，迟九终究是低估了迟灿对他的情意。
这个时候若是比较对迟九的爱，舒页是远远不及迟灿的。因为从迟灿懂事那一刻开始，迟九就成为了她心底唯一的温柔。她对他的爱从某种意义上，也许是她不甘彻底丧失人性而寻找的寄托。
舒页知道迟灿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也明白，她最初想杀害的人绝对就是自己。可尽管这样，当听说迟灿要见她的时候，她还是毫无顾忌地来了。
她没有资格恨迟灿，因为一切罪恶的源头，就是当年的意外。
迟灿懒得去读懂舒页眼睛里复杂的情绪，只淡声道：“一个人住在这样的房间里面真的很可怕。”她还是习惯性地眨了两下眼睛，显得无辜又纯良，“姐姐，以后我每天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了……什么希望都看不到的日子。”
“会好的，”舒页唇角有裂伤，说话时会泛着阵阵疼痛，可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一些：“你的爸爸妈妈都在为你争取最大的余地，我相信他们会有办法的，你也很快会出来。”
“你希望我活着出来？”
舒页不假思索：“当然。”
“呵……”迟灿冷笑，她可不信舒页能有这么善良。
舒页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对于张梦和陆佳玥，她一直坚信她们罪有应得。可迟灿……也许是出于小时候的愧疚，还有就是，她是迟九的妹妹吧。
就像是她和哥哥一样，如果即将被送去监狱的人是舒页，那么舒阳大概会疯掉。
舒页说出自己的困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其实如果你真的恨我、怨我到了极致，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知道那时候伤了你的眼睛，让你吃了许多苦……”
“够了！”迟灿一阵咆哮打断她：“你以为你知道些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怪我？”
一瞬间，她的眼睛仿佛充了血一样。
“我没有怪你……”
“你们都不会懂的。”迟灿颓然地垂着眸子，娇小的身子蜷缩在小床角落，我见犹怜。她的声音透着些许绝望：“有那么多人爱你，你怎么会懂我呢……连我的哥哥都爱你，他明明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呀……”
舒页似乎忽然意识到真正的问题出在了哪里。迟灿比舒页还要小两岁，可她瞳孔中的决然和颓败却宛如历经过百年的凄苦。
迟灿这一生之所以敢这么放纵自己、枉顾他人生命，或许无关家人的溺爱，而是因为她也从来没有爱惜过自己的生命。她哪里怕吃那些苦？她怕的分明是自己在承担痛苦的时候周围亲人淡漠的表现……
迟家，大都是不会表达自己爱意的人吧。迟父明明为了女儿几近茶饭不思的地步，却依然强撑出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些日子为了寻找合适的律师送了多少礼、赔了多少面子。
还有迟九，他什么都不说，却经常站在迟灿所在房间的下面，望着她的方向出神。小腿处被锋利些的草割了不少口子都不曾发觉。
可这些，她又该怎么告诉迟灿呢？
迟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她的身边坐下，伸出手，扯了扯舒页的衣袖。
“我不在了，你一定要让哥哥开心呀。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舒页一愣，迟灿这语气听上去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望着眼前一张绝美的脸蛋，舒页失神道：“等你出来再告诉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