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元原本昂首傲慢的神情瞬间凝固,目光呆滞地瞥了长生前从一眼,只是它这个眼神自然而然的被众人解读成轻蔑不屑。
毕竟周無氏是百万年前传说中的道统,年代相隔甚远,商昭确也能理解长生前从反应,耐心解释道:“当然,灵界之主也说千元是灵界最厉害的道灵,它还知道蜃灵记录着宇宙的一生。”
“宇宙的一生?”长生前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茫然笑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蜃灵无法目睹自己本体,永远只能看见上一次结出的光纹,世世代代皆以为自己是一个模样,蜃灵这个名字还是觉取的。”
听到光纹二字长生前从浑身一颤,再听到【觉】这个字眼他已然确信千元所言非虚,这是唯有真正有能力抵达妄境的太灵【觉】才知晓的秘闻。
“误会误会,都怪当世理室学派荼毒,他们认为九境离仙已是器灵存在之极限,道统层次不可能滋生出器灵。”
长生前从连忙歉笑辩解,刻意顿了顿,表明立场道:“简直一群井底之蛙,一些天人交感都做不到的凡夫俗子居然也敢妄自揣摩太周道统,亏我还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惭愧,愚昧。”
千元见状暗自放下心来,为了不让众人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自然岔道:“对了,商家是如何同蜃灵交流?”
“这就说来话长——咦?”长生前从看着商昭确正欲侃侃而谈,忽然间发觉自己视野中只剩一个浑身略显虚无的金灿灿脸蛋存在。
周围荧光一直在渐渐暗淡,眼见这双紫光异瞳愈来愈亮,商昭确和慕卜真才意识到周围近乎完全漆黑。
毕竟他们感染了太灵真元,就算深夜中也能明察秋毫。
二人寻枝拾柴,就地生火围坐,开始聆听长生前从娓娓道来。
“蜃灵永生不死,却会每十万年被清算一次重新生长唯以记忆传承。那时的我余生千载,若将蜃灵毕生比成日出月落的一天,当时我只剩不足一刻香寿命。”
“不管认命也好抗争也罢,人生暮年想必一切终归平静。那时我整日整夜坐在尺轻山,等死之余静静欣赏着西沙乐女弹琴奏曲消磨时光。一群女儿家歇息时聊着闲话,自然而然会谈到世间变故,譬如谁是天下最厉害的修士,谁是天下最美的佳人——”
“以及,谁是天下最为聪明之人。”
“能被选入司责前古道庭盛典宴会的乐女,自然是天赋出类拔萃技艺炉火纯青,她们圣人真神所见无数品头论足起来也还算有模有样。”
“更令人惊奇的是她们观调甚高,想必是因为自身皆是靠从小苦练才得已今日汇聚一堂,故而谈及天下美貌仅限于喜欢。”
“她们依附于道庭正统,一生锦衣玉食过得安安稳稳自然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会参合讨论谁是天下第一,只是因为不知所谓的攀比意味。”
“譬如,我昨天见到谁谁谁,他怎么怎么厉害。不不不,我见过谁谁谁,他怎么怎么更厉害之类。”
“但是,她们每每说起谁是天下最为聪明之人,却少了些嬉戏,多了些崇拜和爱慕。”
“这也自然,就好像她们自己是当世最为顶尖的乐女,当世最为聪明之人也是历经层层考核道道筛选才得以拜入理室学派,而理室学派最为顶尖的隽英才会被选入象天星宇台。”
“他们两者之间经历类似难免惺惺相惜,而且同在尺轻山时常还会撞见。故而每每听闻自己喜欢之人又做出什么新鲜发明高深理论,自然会借着歇息之余吹捧一番。”
“象天星宇共有四台,其中首台【务实】司责四台营收,提倡研发革新实用利庭利士之发明。故而乐女们对这位风华正茂的第一台主赞誉有加,因为他还会经常出入西沙乐府前来帮助她们修理乐器。”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他同某位乐女暗通曲款奉子成婚——”长生前从顿了顿,忍俊不禁道:“众女表面恭贺,实然往后闲聊中再也没谈及首台之人。”
“二台【洞理】需要极高的观察思考能力,自然也少不了长久以往的坚持。时光荏苒,第二台主专研十余年,终于完善了震惊五庭的木火谬论。”
“虽然他一时风头正盛,但毕竟乐女们明白不了这等高深复杂的玄理,也只是感叹他的坚持不懈。”
“岁月流梭世道变迁,西沙乐府人来人往,而乐女们推崇的主流一直都是象天星宇台第三台主,因为她也是一名女子。”
“第三台主原先是西庭极负盛名的方士,她因独自炼制出了能让凡人永驻青春圣人延年益寿的【长元丹】而名噪一时。”
“昭确,你们应该知道长元丹是何物,对罢?”
突然听到别人称呼自己名字,商昭确稍有不适轻轻一惊,笑答道:“我同大家说过。”
“嗯。”见到众人皆是知晓,长生前从续道:“长元丹通过【容元草种】经由幽气转换他人寿命炼制而成,如此违背常伦正理,一旦被人发现其中秘密后果可想而知。”
“夜无永暗,一向小心谨慎的她还是被人揭穿秘密判入天牢,不可思议的是交出秘方的她并未被处死,道庭还答应了其要求,让她进入象天星宇第三台。”
“三台【泛空】所研之事理皆是虚无渺茫的大道,唯靠天赋。她只用了一盏茶功夫便让一众修士心悦诚服自愧不如。一个月后道庭年宴,她同第四台台主一道接受册封,正式成为了象天星宇台第三台台主。”
“哈哈,说了这么久主角终于登场。”
长生前从顿了顿,感叹道:“在我最后千年的记忆中,起初的一百年其实有偶尔听说过商请言这人存在。”
“象天星宇一共四台不足百人,再默默无名之人终归还是会被人打量。当时悠闲的乐女们终于开始注意到——”
“第四台有位新人,他之前每次会试成绩皆是徘徊于标准线,最后结业通考却恰好踩着天榜榜尾获得任职自选权。人脉甚广的她们稍微打听便发现这位从未显山露水的新人来历非凡。”
“商请言原先居然是东庭极其出名的首席试剑生,年幼成名却被奸人下毒终生无法引发【天地共鸣】。失去未来的他不久便被逐出东庭放任自流,最终他只能弃武从文拜入理室学派,依此为营生。”
“前古十万载,从来都是以太周剑道为尊。东庭首席试剑生绝对是下任【黄庭剑主】有力争夺者,见到一位将来注定顶天立地的少年天才竟然折翼于此,而那位下毒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乐女们自然惋惜不平想要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故而她们时常会悄悄去【望星台】鼓励接济他。”
“只是商请言同她们作息很不一致,故而乐女们很少遇见他本人,久而久之便少有再去看望。”
“但乐女们仍暗中关注着他一举一动,毕竟历史上传记传奇中,这般落魄时韬光养晦隐忍低调,日后时机成熟锋芒毕露的英雄豪杰可不在少数。”
“她们如此臆想,皆在等待着商请言石破天惊以验证自己眼光。这其中并没有如何情愫使然,就好像一棵正值花期的树木,大家会自然而然想要欣赏到它开花结果时的那般景色。”
“然而,直到整个四台只剩商请言一人得过且过乐女们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位旧人早已磨平心中志气,只想以所学求所安,再无任何远大抱负。”
“四台不同于其他三台,固然要求聪明才智但更侧重于耐心。所作之事仅是每日每夜不断重复观测诸天星象变化记录在案,并无实际用途,只为方便后人理论完善充沛,能力足够之时再供以研究。”
“【枯燥】二字形容再贴切不过,这里得不到任何成就感。当时其他三台在各自台主带领下蒸蒸日上枝繁叶茂,商请言年纪轻轻能力出色暂时也不需要新人也留不住新人。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四台只剩商请言一人。”
“依稀记得当时乐女们从一开始希望他有所作为到偶然讨论他何时也会放弃离开,没想到过了整整一百年她们来来走走,而这位曾经的新人竟然一直坚守第四台还当上了孤台寡主。”
“那时,我鬼使神差下终于动了想去见见商请言的念头。”
长生前从再次停顿,仿如置身处地一般抬头回想道:“初次见到商请言是一个下着朦胧细雨的夜晚,那时他握伞未支徒淋细雨仿佛遗世独立一般,他望着夜空明月情不自禁流露出憧憬神色。”
“然而,眼光最后却渐渐变得茫然。这般表情十万年来我见过太多,完全是一副暗恋佳人却不敢相告之模样。”
“我本是这般认为,可又觉得有些说不通。毕竟整个尺轻山他是出了名的孤僻自闭独家一人,唯有雨夜时分才会出来透透气,平时只在望星台中观测星象。”
“他的生活轨迹中不止没有女人,连活物都没有哪来的暗恋对象。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尾随其行,却见他整个居所内井然有序铺遍了琳琅满目的算筹图册推演手稿。”
“当时,商请言小心翼翼走到整个室内唯一一处稍微空旷的长案前盘膝下坐,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提起精神,又变得兴致勃勃继续伏案奋笔疾书。”
“瞧着他那般模样,恍惚间我陡然明白原来这屋子里的一切才是他暗恋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