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上着漆的大雄宝殿前,道衍和子虚紫清正坐着喝茶。傅云卿朝他们都过来,对着道衍行礼道:“大师,晚生傅云卿,蒙金蝉子菩萨点化,想拜在您门下,望您收留。”道衍惊道:“金蝉子菩萨,你在哪见到的他?”“一年前,他就在这山上,这里是他的道场。”道衍欣慰道:“阿弥陀佛,真是造化。没想到金蝉子菩萨的道场就在这里,这真是我寺之福啊!你既然蒙他点化,我自然该收你为徒。不过,你可曾想清楚,真要遁入空门、出家为僧吗?”云卿道:“是的,大师,我想清楚了。一年以来,佛门教义戒律我也大致了解了。我愿意出家为僧。”“好,三日后,我就为你剃度授戒。至于你的法号,就叫‘心云’吧!”心云行礼道:“心云见过师父”。
紫清道:“大师,这心云才情颇高,不如就让他为这座寺院起个寺名如何?”道衍对心云道:“那你就不妨取一个。”心云沉吟道:“相传此山是很多年前从天而降,那就以此为名,取做‘飞天寺’吧?”紫清道:“一飞冲天,妙!”道衍道:“听来虽有些张扬,却也别致,又和这五行山的来历暗合。这名字起的好,就叫‘飞天寺’了。”
半月后,飞天寺正式落成,举行了隆重的典礼。道衍等一众僧人站在山门外迎接香客,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僧袍,外面披着亮澄澄的袈裟。镇上老女老少都簇拥着来看热闹。
“咦?那不是老傅家的云卿吗?”
“是云卿,我说这阵子怎么没见他呢?”
“唉!两个姑娘,一个也没娶,官儿也不去当,倒跑到这里当起了和尚。这人的命哪,该咋说哟!”
“什么是和尚?”
“剃光了头,再用香烫几个疤,跟这几位似的,就是和尚了”
“……”
心云面色从容地听着众人的议论。道衍见时候差不多了,合十对众人行礼,朗声道:“诸位施主,我们师徒在这五行山之上修建这座飞天寺,为的是广播佛法、造福众生。今日是飞天寺落成之日,贫僧多谢诸位莅临敝寺。开——山——门!”两扇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众人在众僧的引领下进入寺内。大家或多或少都对佛教有所耳闻,但如今见到了真砖真草的寺院、活生生的和尚,真是处处透着新鲜。
“老和尚,哪间屋是你们炼丹的地方?”
道衍笑道:“我佛门弟子从不炮制丹药。”
另有一人道:“那你们定有别的长生之术喽?”
道衍摆手道:“我佛教人参透生死,又怎会有什么长生之术?”
众人好奇的问这问那。道衍便在大雄宝殿前设坛说法,向众人宣讲佛门基本要义。他讲的条理明晰又浅显易懂,直讲到日暮西山,众人仍入神地听着。此时,道衍等众僧都没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上清宫众道士离开了人群,一脸严峻的在远处驻足观看。此时从他们眼中露出的不再是和善和淡泊,而是冰冷、敌意。
十一月,五行山被飘扬的大雪裹成一片雪白,整个世界混沌一片。一个穿着夹袄的小道扫着上清宫门口的积雪。他不时地停下来搓着手取暖。殿内,子虚道人和紫清真人愁眉不展地围坐在火炉旁。
子虚:“这半年来,来进香的人少了将近一半,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紫清:“道衍他们刚来的时候,咱们何曾想到会有今日?”
“想到了又能如何,你总不能不许人家在这里落脚吧?”
“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这上清宫的大门早晚是要关的。”
子虚盯着炭火的眸子隐隐发亮道:“我看不能轻举妄动,别忘了,他们可是皇帝请来的。我们若贸然行动,官府那里我们是交代不了的。我估摸着,全国各处他们建寺庙的地方少说得有几十处。咱们先等等,看别处道友们是如何处置的,或者会同他们商量个章程。”
紫清点头道:“好,也只有如此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道进来了。
“一正,什么事啊?”
“回师伯,是华岳掌教刘正念道长来了。”
二人大惊,“啊?刘正念,他怎么来了。快,快请!”
“两位道友莫怪,贫道贸然到访。”说话间,进来一人,身上的青色斗篷已被雪花盖满,他放下帽子,解下斗篷,花白的胡须上兀自接着冰渣。他就是西方群道的领袖——刘正念。
刘正念坐下后,饮下一杯茶,方觉得身上有了些许暖意,问道:“听说,你们这新近添了座飞天寺,如今情形如何啊?”
二人相视,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紫清地:“我们正在商讨这事呢,几个月来,百姓们信佛的越来越多。这样长此以往啊,还真不是个办法。”子虚:“我们的意思呢。是想看看别处道友如何处置的再说。”
刘正念点头道:“不用再等了。”
“哦?”
刘正念道:“自天竺二僧到洛阳以来,自天子以下,无不尊崇备至、礼遇有加。佛堂寺院已在全国各处兴建。虽然他们目前无法和我们抗衡。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紫清道:“对,虽然这班僧人还没成什么气候,可仍让人寝食难安哪!”
刘正念:“没成什么气候?等成了气候就晚了。”
子虚:“刘掌教您的意思是?”
“刘某不才,添为关陇教众之首。今日贫道与东岳焦得心、南岳褚善信、北岳桓文度和中岳吕惠通一起商议,约定邀集天下名道于下月集体进京上书朝廷,废止佛事,驱逐天竺二僧,令全部僧侣还俗。”
子虚、紫清大喜。紫清道:“好哇!可笑我们还在枉自忧虑,原来天下道友已经约定好了。有多少人?”
刘正念:“数百人。届时二位都要前去,如何?”
二人欣然应允。刘正念道:“三日后,在太华山下集合。我还要去通知其他道友,告辞!”二人起身相送。
凛冽的寒风侵袭着偌大的洛阳城,即便它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夜里空荡的街道也显得极其冷清,只偶尔传来“梆!梆!”的敲更声。尚书令官邸的内书房里,依然亮着灯。东岳掌教焦得心、中岳掌教吕惠通端坐在下首,房内还有一人面对书架,负手而立,他紧锁着眉头。焦得心和吕惠通都看着他。他就是尚书令宋英。
吕惠通道:“宋大人,此事干系重大,如果现在不出手,日后悔之晚矣!”
宋英道:“我又何尝不知呢?当初皇上夜梦佛祖,要派人去天竺求法,我就觉得不妥。我大汉有道家修身炼丹之术,又有儒家治国安民之道。没来由的,去十几万里之外的天竺求什么法?你们说的事,难就难在此处,佛教是皇上求来的,僧人是皇上请来的,白马寺皇上敕建的。你们对众僧大举发难,皇上怎么会答应?即便是赢了,皇上怎么下台?另一方面,家父与你们两派交情匪浅。于公于私,我都不得不管,又进退两难。让我如何是好?”
焦得心道:“大人多虑了。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圣上亲眼见到佛教不如我道教,自然不再推崇他们了。”
吕惠通道:“大人您只需把我们的意思转奏给陛下即可。到时候六七百人一起上书。纵然陛下有心偏袒,也难堵悠悠之口。”
宋英转过身来,盯着他们道:“你们真的这么有把握?”
吕惠通和焦得心起身,信誓旦旦地言道:“定让他们从此再无颜踏入中土!”
宋英一狠心,言道:“好!明日我便入奏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