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字很快便被送走了,闻说晏珥看了一看,只道了一句:“选得不错。”就埋头处理折子了。到了午后,就有女官来传话,说了一堆什么话,我也听不懂,反正意思就是我被封了谨妃,赐临风殿,温雪被封了婉妃,赐长秀殿。后来,我的临风殿里又搬来了一个刚进宫的小姑娘,年岁同我一般,因是小户出身,只封了个才人。姑娘看起来怯生生的,我怕她一个人觉得宫里生活无趣,便叫小芙去给她送了一些糕点――都是我平日里爱吃的,还有那糯糯的枣泥小饼,我可分了一半给她。
东西送去不久,她便来登门请安了,那会我刚喝饱了茶,吃足了点心,着实太困了,便叫瑛姑打发了去,让她改日再来找我玩。
谁料瑛姑不依,道:“娘娘,人家要见你,你将人家拒之门外,传到圣上耳朵里,这可如何是好,不是奴婢多嘴,我听闻.......”
“好了瑛姑,让她在厅中候着,我穿件衣服就出来。”我从床上弹了起来,微笑着面对她。
“奴婢遵命!”
困,真的好困,困得那姑娘的面容在我眼里,变成了糊糊的一片。她跟我客套什么:“往后全都倚仗姐姐。”之类的话,我也没放心里,我哪配被倚仗呢?只一边想着我那张柔软的床,一边敷衍道。
后来她又给我行了礼,留下个木匣子便走了,瑛姑打开那匣子,里边躺着一只香囊,走线工整,针脚密集,绣的是双鱼的图案。
“绣得倒挺好的,拿给小芙玩吧。”
“我的娘娘,这主子送的东西怎么能给下人呢?”瑛姑又开始着急了,“奴婢替您放着吧。”
恩,放在我的小宝箱里,也是极好的,那就先收藏着吧。
后来瑛姑告诉我,这偏殿的才人,姓顾,名莲笙,原是芷兰宫的人。昨年晏珥狩猎受了伤,这姑娘因懂得一点医术,替他治好了,便调到了承光宫伺候圣上,可能整天见着,日久生情吧,便在今年初五,一并给了个位分。
看来这皇上,还挺会报恩的,动不动就以身相许。
瑛姑说,这顾才人虽然位分低,但却挺受宠的,淑妃将将她置在我的临风殿,多多少少是有近水楼台之意。
嗯,我的淑妃姐姐,也挺为我着想的,不知道她的叶子牌技术练得如何了,想到这里,我的困意散去,再次从床上谈了起来,准备叫上温雪,去芷兰宫瞧瞧。
传话的宫娥回来得很快,说温雪这会子在午憩,估计是去不了了。我觉得无趣,这叶子牌也不能两个人打啊,也就打消了玩牌的念头,可这会子已经不困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思来想去,准备自己去宫里转转。
瑛姑一听,可把她吓坏了,道:“我的娘娘,您身份尊贵,怎么不带下人就出去呢?”
行吧。
“那我带上小芙,你去吩咐膳房,我今晚要去骨的鸡爪和水晶皮儿的包子,最好是肉馅的,我还想吃个羊肉锅子,锅子里最好多放点姜,羊肉要切薄点。最好的话,在来点鸡蛋羹,有烤肉就更好了。瑛姑,你去吧。”唉,为了逃离瑛姑的唠叨,我真的煞费苦心。
“那小芙你一定要看好娘娘,不准瞎走,这宫里好多女人不能去不能见的东西,咱们娘娘是什么身份,可不能去。”瑛姑开始一遍一遍地叮嘱小芙,我和小芙宛如两个犯错的孩子,站在那里,频频点头。
这皇宫极大,大得我都找不见之前住的扶月楼,那湖里还有一只小锦鲤,头上长了枫叶似的斑纹,每每我去湖边,它都靠过来,我给它喂了好多次食物,不知今日,它还在不在湖边等我。
我突然想起见爹爹的那一天,庭院里腐烂的枇杷,屋里的墨香,还有我娘亲的画像。那时爹爹对我说,我要嫁给高隽,可第二天,我就糊里糊涂的,成为了要进宫的孟家小姐。这感觉很是奇妙,像过了好多好多年,像过完了一生。可是恍惚间想起,这也才一个多月吧。
我的记忆,总是远远近近的,仿佛没有时间的概念。兴许是那会子,失了忆的缘故吧。
诶,好想知道失忆前的人生啊。不过又转头一想,有什么可知道的呢?无非就是在相府被孟婉予欺负,不想了不想了。
命运兜兜转转,让我出现在了这里,天神啊,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我一边走一边瞎想,不知不觉,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瑛姑说:“这宫里好多女人不能去不能见的东西。”这句话突然在脑海炸开,难不成我到了什么不该来的地方?
这地方静得出奇,密密的竹林,林外一条潺潺的小溪流过,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竹林遮住了远处高耸的宫墙,竟不像在宫里,像是在山中。
我好奇的本质开始显现出来,我朝那竹林走去,隐隐约约,听见了琴声。
咦?真有什么高人住在这里?我的胆子更大了,直接走进了竹林,这林子虽长得乱,中间的小道却整整齐齐,该是有什么人住在这里,我沿着蜿蜒的小道前行,可谓曲径通幽处,快到尽头,琴声更甚,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屋子,院落里一人一琴一壶酒。
那人一身白衣,发髻松散,簪着一只翠玉簪子。似是察觉到了我的到来,他抚琴的手停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拿起身旁的的那壶酒,斟了一杯,放在桌上。
“是哪家的姑娘,来了便喝一杯可好?”他也不看我,只盯着那张琴,缓缓说道。
我无法从他的声音的辨别出情绪,只觉得这人看着很厉害。我曾听说书先生说,这种过着隐居生活弹琴的人,都是武林高手。而且,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巨隐隐于皇宫,没准这人在宫里,连当今圣上都不知道呢。
或者是,我进入了一个幻境.......
那真真是太可怕了。
“我不是哪家的姑娘,我是皇上的谨妃,你是不是藏在这里的刺客?”对于这种藏起来的人,一定要拿出头衔,恐吓威胁他,就一定不会有事。
这句话是温雪说的,不过怎么想起来,奇奇怪怪的。
“我不是这里的刺客,我是......”他说这句话时,明显带着笑意。“娘娘先来喝一杯吧。”
“鬼知道你的酒里有没有毒,我不来。”
“不来?那你为何听着琴声就进了林子,来吧。”
“我不!”
“你若不过来,那我就过去。”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转过脸来,同我对视。
我发誓,他此刻的眼神,跟淑妃姐姐见着我那日,一模一样,诧异、惊慌,还带着一丝......神伤?
“你便是孟相的二女儿?”
瞧瞧,这话问得,跟淑妃也一模一样。这皇宫里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对啊,你怕了吗?你要是在酒里下毒害了,皇上就会把你五马分尸。”
他诧异的眼光消散而去,随之而来的,是满眼的欢喜和一丝盖不住的惆怅。总之就是神色复杂,令人捉摸不透。
“我不怕被五马分尸,我只想和娘娘,喝上一杯。”
“你也知道我是娘娘,我不喝,我要把你的藏身之处告诉皇上去,我说你不仅藏在宫里,还......还拿他的妃子玩笑。”
他显然有些哭笑不得,问道:“我怎么调笑你了?”
哼,怎么调笑你还不清楚?我转过头,气鼓鼓道:“到时候咱们当堂对峙,你走着瞧。”
“那我无所谓,死前能和这么漂亮的娘娘见一面,我死而无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拿起方才斟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这跟我开玩笑的样子,像极了高隽。
我这都遇见的是些什么男人的,动不动就拿姑娘开玩笑,活该拿高隽三十了还不娶妻,活该!
“像你这种男人,是不会有女人嫁给你的。”我继续说道,我一直是一个不愿妥协的人,反正今天我就要跟他斗嘴到底。说得他无地自容,自行惭愧,说得他赶紧剖腹自尽。
“不,我这种男人,娶了好几房了,就差你了,娘娘。”
胡说!还在胡说!
“我这会就去承光宫告状去,让几万羽林卫,把你剁了!”我已经感觉到脸热热的了,我好像根本吵不过他,我不由得想起以前说书先生讲的,女人跟男人吵架,是很难吵过的。我吵得过孟婉予,可我吵不过眼前这个人。
“你!你走着瞧!”既然如此,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然后回去告状,端了这个老贼的窝。
我走得极其匆忙,可我依然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今晚我便来娶了娘娘。”
太无礼了!太无礼了!我这会就去承光宫,告他御状去!
可是,承光宫到底怎么走呢?先不说承光宫,我这会,怎么回临风殿呢?
啊,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