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和柳随风又来到了舅舅家。
客厅里只有二哥和一个人在下象棋,见梅华他们来了,站起来打招呼:“你们来啦。爸爸妈妈去朋友家,中午回来。大哥和小妹都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这位是赵国雄,爸爸的研究生。我帮你们介绍一下,”二哥对赵国雄说道,“这是我表妹,梅华。这位是她男朋友,柳随风,现在理工大学当老师。”
赵国雄伸出右手:“柳老师,你好。”
柳随风握住他的手,“你好。你们下吧,我来看看。”
梅华对柳随风说;“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各屋看看。”
二哥的棋不行,很快就输了。赵国雄对柳随风说;“柳老师的棋怎么样?来玩玩。”
二哥说:“赵兄的棋很有水平,看了很多棋谱,对象棋特别着迷,随风,你要是能下,就陪赵兄玩玩,我实在不行。”
柳随风说:“也能下下,水平谈不上,就陪赵兄下一盘。”
赵伯雄大喜过望,立刻让柳随风坐到对面。“柳老师先走吧。”
柳随风推辞道:“赵兄先走。”
两人互让一番,赵国雄说:“不再让啦,我先走。”起手当头炮。
柳随风来个顺手炮。赵国雄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你是东北人吧?身材高大,性格豪爽,行为耿直,风格硬朗。你们王嘉良著有《象棋中锋》,专讲对炮局,以硬碰硬,我没有很好研究。”
柳随风说:“赵兄对象棋还真有研究啊。”
你来我往,两人下了一个平局。赵国雄立刻把其重新摆好,“柳老师先来。”
柳随风走了当头炮,赵国雄对以屏风马。当柳随风对了七兵,赵国雄沉炮打车。柳炮摆车后,赵平炮打车。柳车平三,赵挺七兵拱车。柳车吃兵,赵飞象叫车。柳车吃马,赵右马窝心踩车,同时炮打底象叫抽车。
赵国雄又开始说了:“这是典型的弃马陷车,《橘中秘》有载。”
柳随风说:“怎么没见谁用啊?”
赵国雄说:“谁往这个着法上走啊。”
柳随风说:“有走的。但对方都不走弃马陷车,看来这个弃马陷车可能不行,或者有缺陷,已经被废弃了。”说着柳随风炮打当头。
赵国雄炮打底象,柳把老将挺起,赵打车,柳拱三兵。赵国雄仔细想想:如果对方老将平四,就有车杀底士的棋,因此八路底车不能出去。他又考虑了几种把八路底车出去的方法,都不行。时间已经很长了,他又开始考虑出一路底车。二哥忍不住就开始跟柳随风说话,柳随风看看赵国雄,已经完全沉浸在棋里,可能也不会关心他们,但是也觉得不好。这时只听得银铃般的声音传进来,二哥一笑:“小妹来啦。”
瑞琼跑进客厅:“大姐,你们这么长时间不来,我都想死你们啦。”一看,只有三个男人,又是赵国雄,这回又缠上柳随风啦。
瑞琼走过去跟柳随风说:“姐夫,这个家伙象棋很厉害,能背下好多棋谱,你能下过他吗?”
柳随风说:“没事下着玩呗。赵兄,这么严谨啊,还没想出下一步?”
瑞琼吃惊地说:“什么,姐夫,你把他给难住了?”
赵国雄慢慢抬起头说道:“我以为,弃马陷车是名谱,就没有仔细往下研究。柳老师这么一走,还真把我给难住了。”
柳随风说:“其实这个棋走到后来,好像还是和棋。”
赵国雄说:“柳老师,再来一盘?”
瑞琼跟柳随风说:“别惹他了,他就知道下棋,不会别的。我姐呢?咱们找找我姐去吧。”
柳随风跟赵国雄说了一声抱歉,就跟着瑞琼走到外面。
赵国雄和二哥说:“这位柳老师的棋深不可测呀,他居然能把《橘中秘》中的弃马陷车局给破了。”
二哥说:“什么破了,是你没走对。”
“不是。你看我抽完他的车,他走的哪步?他拱了三路卒。要是一般人走,肯定崴将,然后车占四路叫底士,我的车就不能动了。但是他一时也不能赢,我那边车要出来,他就被动了。现在他首先活动马路,马一上来我就不好办了。这就说明他对这个谱研究过,怪不得他说这个谱有问题,所以现在没人走。”
柳随风正走到外面,大门开了,舅舅和舅妈走了进来。柳随风赶紧迎上去说:“伯父伯母回来啦。”
舅舅也说道:“你们来啦。进屋坐吧,别站在外面呀。”
瑞琼插话:“姐夫刚才已经和赵国雄下了几盘象棋了,把赵国雄都赢了。”
舅舅吃惊地说:“啊,是吗。你能赢了小赵哇。”
柳随风不卑不亢地说:“碰巧,碰巧,也就是玩玩。”
说着已经走进了客厅,屋里两人都站起来,赵国雄说:“杨老师回来啦。”
舅舅摆摆手说:“坐吧坐吧。”回头看见柳随风正看着那幅画。就说:“柳随风,你的字不错啊。你那方小印……”
“小印的情况我已经和伯母说了,她说她要来跟您说。”
“那好吧,”舅舅用手招了招赵国雄,赵国雄走过来,“你们也别老下棋。我这个研究生是研究佛教的,我听说柳随风你能背《大悲咒》,小赵,你好好跟柳老师请教请教,看看你的论文还能不能有所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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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坐下来,但不下棋了。赵国雄说:“柳老师,对佛教有什么看法?”
柳随风说:“没有,没有。咱们也没修行过,怎敢乱说。”
赵国雄说:“那我们还写什么论文呐?作为理论总是可以讨论的嘛。”
柳随风说:“这么说也可以,只怕真叫修行的人看了耻笑。”
赵国雄说:“沩山灵祐大师不是说过吗:只贵子眼正,不贵子行履。”
柳随风说:“现在的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古时的人实际修行非常勤奋,重要的是信息不畅,很多高僧的心得不能被修行人知道。因此古人特别重视‘见地’。现在信息满天飞,但是实际修行都不行。因此现在的佛教,正应该反过来:只贵子行履,不贵子眼正。另外,古人所说的眼正,见地,也不是现在咱们所说的理论。”
这时候,大哥进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人。此人跟大哥年龄相仿,四十多岁,近五十岁。大哥进行了一番介绍,原来此人是杨家世交,名叫钱均堂。其父是搞物理的,学部委员,小时候就认识舅舅,而且还和舅舅是中学同学,关系极近。钱均堂在社科院下的一个研究所,是搞古文字的。
大家坐定以后,钱均堂先开口说:“柳老师,听说你对中国文学还很有研究。”
柳随风说:“只是喜欢,还差得远呢。听说钱先生是研究古文字的,以后还要多多请教。”
钱均堂说到:“惭愧,惭愧。总也没有什么成果,何谈请教哇。”
柳随风说:“总有可以指教的嘛。我现在就问一个问题,变体字和异体字有没有个大致规范?”
钱均堂说:“现在基本也就那些了,可能也不会增加了,因此应该算有了规范。”
柳随风说:“那你看看这几个字是什么字?”说着,柳随风在旁边拿过笔在纸上写了小印上那四个字。”
大家看了都觉得疑惑:这哪是字啊。但是大哥和钱均堂的眼里露出的却是惊异的眼光。
柳随风当然也感到吃惊:大哥可能是知道的,因为舅舅应该告诉他了,他是嫡长孙。但是钱先生怎么好像也知道似的。
大哥的吃惊是因为:柳随风怎么能把这几个字露出来,特别是露给钱均堂,他可是研究古文字的。万一……。
钱均堂吃惊的是:他怎么知道这几个字?他是什么人。因此说道:“这几个字比较特异,我拿去好好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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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华的事情刚刚基本解决,柳随风又有问题了。
陈小雨的父亲来了。
陈小雨的父亲是和柳随风的父亲一起来北京开教育工作会议的,他们都是大学校长。当然这次一起来,还有看看柳随风的意思。
下午两点多钟,陈小雨的父亲和柳随风的父亲一块儿来到柳随风的住处。因来得突然,只给柳随风打了一个电话,没告诉陈小雨。可能是陈小雨的父亲想单独到柳随风这儿坐坐,不想陈小雨在旁边。
柳随风知道他们来的意思,但尽量避免正面接触。他们不直说,我就慢慢旁敲侧击地把事情表述出来,要不然正面叫起真来,大家都不好。因此柳随风就抢先开口:“陈伯伯这次来是开教育工作会议的吧?听说这次会议很重要。”
陈伯伯说道:“改革开放很多年了,年轻人的思想也开放的厉害,因此思想工作必须加强。这次会议,思想工作就是一个重点。”
柳随风赶紧接着说:“听说陈伯伯给学生们作了几次报告,通过自身从小到大参加革命的经历,告诉年轻人应该怎样建立远大志向。”
陈伯伯说:“是啊。但是现在年轻人思想非常活跃,很多年轻人就提出来,听陈校长讲,好像当初参加革命,也不是有非常明确的志向,只是在历史的大潮中跟对了人。跟着蒋介石的就失败了,跟着***的就胜利了。至于为什么跟了***,而没有跟着蒋介石,好像有很大偶然性。我回来也平心静气地想想,我们也不是圣人,我们当初思想也不成熟,但是我们去了延安,全国绝大多数青年就没去嘛。难道这里没有必然性吗?”
“陈伯伯,以前我爸也经常给我们讲他年轻时候的事情,后来也看了很多老革命的材料,我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如果说时势造英雄,那为什么就造了这几个人,而没造那几个人,而很多人的情况极为相似,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搞通,总觉得最后是不是要归结到天命。”
柳随风的父亲说道:“有些话可不能随便说。你作为老师怎么能有天命的思想。我们共产党夺取天下,靠的是党的领导,靠的是人心所向,根本没有什么天命。”
柳随风说:“爸,你当初上延安前教中学,学校都往后方撤了,你也没想参加革命,还是跟着撤。后来一直撤到天水,不知什么原因,你突然离开学校,奔赴了延安,你都没说清楚。”
陈伯伯说:“随风,看来你的思想真有些转到唯心主义去了,有危险啊。行啦,今天的讨论先到此吧,以后咱们再聊。小雨和你经常见面吗?”
柳随风想,正事儿还是开始了。“不是常见面,不在一个系,大家也都挺忙。”
陈伯伯说:“你和小雨的事,虽然大人们都认为很好,但毕竟是你们俩人的事儿,都这个时代了,我们也不能包办了。想当初我还不是家里给定了亲,我自己跑到省城念书去了,后来找了你伯母。只不过我听说你找的女朋友长相不好,你爸还说不错,我想看看,也没别的意思。”
柳随风说:“陈伯伯的意思我明白了:因为我现在不好决定,就找了另一个女孩来骗我爸。其实我怎么能骗我爸呢,我爸看到的女孩就是梅华。”
陈伯伯说:“那你看看,找个时间见见面吧,我回去也跟你伯母说说。你知道,你伯母特别喜欢你,我要是不说清楚,她还得来。”
柳随风说:“我去跟她商量商量,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叫她来见伯父。”
陈伯伯说:“那好吧,我们就走了。会议还有三四天就完,三四天以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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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刚到实验室,陈小雨就来了。“我爸到你那儿去了?他说啥了?”
“也没说啥,”柳随风笑着说道,“只是说想见见梅华。”
“其实你要和梅华好,我不反对。关键是你不能欺骗你爸,而且你还欺骗我们。”
“我能欺骗我爸吗?至于你们,小雨呀,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梅华?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因此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不能被梅华的表象所蒙蔽。你要是被骗了,可不怪我啊。”
“哎,两位干什么呢?”门一开,声音就传过来。不用说,陈其娜来了。
柳随风问:“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就不能来呀?看来以后我得多来走走了。你们两个在这儿偷偷商量事情,是不是关于梅华啊?”
柳随风想,也确实是巧。路翎来了,夏晚卿来了,也都会这么认为。“高明,其娜,我确实佩服你,我们正是商量这个事儿呢。小雨她爸来了,要见见梅华。”
“骗局要戳穿了吧。你竞用那些小伎俩,早晚出事儿。光明正大地让梅华出来和大人见见面,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弄得磨磨唧唧的。那你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见面呗。”
“又想使小伎俩。小雨,这回你跟着一起见,算了,我陪着你去。”
“有你啥事儿?就知道你也想参加进来,说了你还不承认。”
“你别激我,没用。我从来就不想趟你们这些浑水,但这次我一定陪着小雨。你想怎么办吧?”
“小雨她爸三四天后才开完会,我问问梅华,定个时间告诉你们。到时候可别说没空啊,我可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