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放完假之后,每天早上上班,我喝完第一杯水,然后就到各部门去转一圈。春节后上班第一天的会议上,每个部门经理都指责其他部门的职员工作纪律松懈,以至于影响了本部门的工作。换一句话说,各部门经理在会议上就一个小问题踢皮球以显示本部门的重要。当时,董事长也列席新年第一天的会议,因为会议时间大大超过了他的预计,到了下午下班时间,他们还在反复地为同一个问题争论不休。在会议时长超过下班时间半个小时的时候,董事长做出了会议决议,他对我说:“Annie,明天早上开始,上班的时候你到各部门转一圈,看看有谁没有来。”
我的办公室在三楼,我需要巡查的是一楼和二楼,一楼是技术中心和生产管理部,二楼是营销中心、财务部和海外部。我的任务是到每个部门看一下他们的主要职员到了没有,部门的普通文员都是不敢迟到早退的。那些敢于迟到、早退或以含糊理由不来办公室报到的职员,都是“有分量”的人,比如,海外部的经理阿慧,她总是以去海关为由而不来公司报到,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典型,只有在电话里才可以找到她。但自从董事长“命令”我每天早上督查工作纪律开始,她就和我一起坐公司的班车上班下班,她坐在我旁边,和我聊天的时候,她总是愤愤然地问我,这样的纪律督查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我说,不知道呢,董事长说over,我就over。我的言下之意也很清楚,既然头儿要求我负担起纪律检查的任务,我也就得有所表现。所以,每天早上我在三层楼里面进行晨运的时候,左手拿着花名册,右手拿着一支红笔,要是有谁没有来,我就会在谁的名字旁边打个“×”,而这些“×”在月底的时候将其汇总后呈交董事长,以表示我确实进行了这项工作。
他们并不是怕我,他们是怕我月底所做的报告。我每天早上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们的自由,所以,每天早上我去查他们的岗的时候,他们对我展现的笑容通常是苦笑。营销中心的经理对我说:“因为你,我每天早上要早起半个小时,而且每个月要多花不少油费,先回办公室报了到再去工作,你说这样合理么?”我对着他傻笑,我的想法和他是一样的,但我不是董事长。
董事长要去英国出差,主管具体事务的总经理要去北京公干,他们要离开一个月时间。董事长在出发前将我叫去,问了我每天调查的结果,我说皆大欢喜。他笑了笑说,他们是一群被宠坏的孩子,你说整肃纪律有必要么?你说这样整肃有成效么?我又开始傻笑。我相信董事长和我一样明白,这不是制定出勤制度的问题,制度一直都在,我们之所以看不到制度的存在,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人唱黑脸。
我也是被宠坏的孩子之一,董事长一出差,我就不晨运了,算是默认他们每天都准时出勤。我希望他们在下次开会的时候,像我一样保持适当的沉默。
他已经很多次在我面前出现了,他总是无助地望着我,希望我能帮助他。他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是集团一个分公司的冲压车间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