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令狐綯飞信报知草原的气候和地形让大军的聚集不被回鹘巡察的士兵发觉很困难,为防被阿古达木察觉到唐军已威胁他们的安全,令狐綯不得不听从副将劝说放弃大军奔驰突袭的计划。他决定由自己仅率一支精锐乔装改扮分散进入回鹘主力驻扎区域,届时要求送嫁卫队及李瑞钦残部一起从内部发动袭击号,双方里应外合趁阿古达木新婚大庆之时防备松懈发起攻击,大军则兵分四路从外围包抄渐进,迅速缩小包围圈截断回鹘主力逃跑退路,进而全歼其余部……
“若不能确保一战大捷,可否和谈?”犹豫着揣摩了很长时间,令狐绢才将回信发出去,可一发出她就知道不太可能有结果。
果然令狐綯的回信断然拒绝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严令令狐绢做好“时变之应”,令狐綯说的简洁含糊,但令狐绢当然知道是要尽一切努力拖住阿古达木,甚至包括用一切手段迷惑他。释放李瑞钦等被俘将士只是一个方面;还要求阿古达木调集更多的人力兵力筹备盛大的婚礼,使防备疏松;要终日缠绕着他的身边,以便让他无暇顾及防守之事……,这些她从范阳出来之前就已与令狐綯计划过了。
令狐綯的计划却正中李瑞钦之意,他正对自己战败的奇耻大辱耿耿于怀,恨不能一举打败阿古达木以雪此仇,不待令狐绢开口,自已就主动向阿古达木提出留下来参加完他与“长公主”的婚礼再返回。
令狐绢心里很是不安,她再也无法象当日在端王府中制订计划时的冷静泰然了,纵使她能置自己性命于度外,却无法对即将在此发生的一切漠不动心。她的不安让她更多更频繁地忙碌着,她央求阿古达木带她巡视草原,参观牧民的生活,她竭尽所能地用“长公主”的力量帮助牧民们解决各种困难。她的宽容和蔼大度亲民让她获得牧民们更多的竭诚的爱戴和亲切的回报,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沉重。
对令狐绢提出来的想举办一场三天三夜的庆贺仪式的要求,阿古达木只犹豫了一下,但看着令狐绢企盼的目光,他也感觉原定的仪式确实是过于简单了些,居然就答应了下来。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同意让令狐绢心中更加失望,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编织的笼子在一步步地收紧,她感觉自己也被困进去了。
送嫁卫队的随意亲和、李瑞钦等人的沉闷无为没让阿古达木他感受到危险,与大唐公主的顺利联姻和令狐绢表现出来极力融入回鹘族的生活更让他麻痹了,他忙碌着筹办迎娶大唐公主的婚礼。就在他们忙碌的同时,大唐军队已分别截堵在几个方向,只待大婚开始举办回鹘军民松懈之时就开始逐渐推进。
这天下午,令狐绢与阿古达木一起骑马到小山坡,向下察看婚宴的整体安设情况,望着阿古达木满意的笑容,想到这片美丽宁静的草原上很快就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眼前的一切顷刻就要毁于正快速酝酿的战争之中,令狐绢心中不由地戚戚然。她翻身下马坐在坡地的高处,瞭望着一览无遗的草原,天空中的云压得很低,低得与草原都连接在了一起,天地真是太小了啊,所以容不下这么多的野心,人们只能互相争夺才能生存!
令狐绢望着远处很随意地向亦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的阿古达木问道:“听说历代有外族来犯,回鹘都能化险为夷,有如神佑,是真的吗?”
阿古达木笑了,指着远处低伏的一段山脉:“是的,在那边的山下有一条小径,从那可直穿山的南北,”他想了一下,似在选择适合的汉字来形容选择,“我们称它‘龙眼’”。
令狐绢只望了一眼,虽然她根本没有看清,但他的表情让她明白他说的是真的,她忽然非常地不安:“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应该是他们部落的秘密吧。
阿古达木坦然而信任地望着她:“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家人,为什么不告诉你?”
令狐绢怔住了,“家人”两个字对她来说有点重!可她确实是奉大唐皇帝御诏远道而来,天底下都知道她是回鹘可汗阿古达木的妻子,今生在名义上他们已是铁定的夫妻,当然应该是生死同依荣辱共担的家人!她心中怅然,半晌方问道:“你不担心我出卖你?”
阿古达木爽朗地笑了起来,仿佛她是开了个玩笑:“死生有命,大丈夫又有何惧?”
望着他直率豪放的笑脸,令狐绢勉强一笑,心情却更加郁闷,为什么传说阿古达木的性情狡黠,可相处以来她却只发现他真的是率性粗犷的人啊!
夕阳已经渐渐下去了,月亮却早早地升起来了,只是弯弯的一丝灰白的月牙儿,在尚未暗下来的浅灰色的天空中一点也不起眼,一层薄薄的云层在它前面遮掩着,看起来象是一片正往下坠的羽毛似的,轻飘飘的,却正象令狐绢着不到边际的心情。
令狐绢仰身倒在柔软的草地上,闻着青草和野花散发出来特有的清香,盯着半空中的一朵悠然自得地游动的云看了半晌,她有些恍神,要是日子能这样平静地过下去该多好啊!这里虽然也不乏争斗,但相比大唐宫中,这里的天地阔朗、自由自在,能在这里过一生也很不错!
此生她从来不羡慕别人,纵使从小没有母亲失去父爱她也不觉得渴望,可此时她却企盼着自己不再是令狐绢,从未背负着这个不愿承担的使命!她被自己突然升起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们一个是雄心勃勃的草原骄子,一个是名不符实的大唐公主,上天的捉弄让他们意外聚在了一起,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段没有结局的孽缘,令狐绢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