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是一声长啸响起,紧跟着他们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隐隐传来,两名黑衣人忙手忙脚乱地将李义山抬到路边伪装成坐下休息,两人又站在前面挡着他,等着来人过去。来人速度竟极快,转眼马蹄声已至身旁,却听得马的一声嘶鸣,显然来人竟勒停了自己的坐骑,很快一个低沉得似乎有些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放了他!”两个黑衣人不料见来人竟一眼就看破了他们的布置,而且还多管闲事地不肯掠过树林置之不理,遂对视了一眼,一齐哗啦地拔剑出鞘走了过去,想将来人唬走。
李义山的脸正对着路上,两个蒙面黑衣人一走开,他便看见路中间一个瘦削的男子正从马上跳下来,但他不由地更担心了,来人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竟比——马维迁好上不了多少!只见两个黑衣人已迅速地持剑逼上前,那书生却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自己的坐骑,李义山瞧着他的坐骑倒比他精神许多,乌黑油亮的绝不输于王良今天特意替自己挑选的枣红马。只见那马很是乖觉地走到一旁,居然一副不怕事的架式在路边使劲撅着蹄刨土,竟像是等不及地要看热闹。
一个黑衣人趁那书生转身拍马的时机,持剑便向书生的后背刺去,李义山急忙喊道:“小心!”只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竟也是软绵绵的。
那书生仿佛背上有眼且速度奇快,身形一晃时已是手起剑出,反手一挥竟将黑衣人手中的剑击落,未等黑衣人反应过来,他瞬间又返身一把揪住了偷袭的黑衣人,用剑抵着他戏谑地笑道:“小小毛贼,胆量不小!”
另一名黑衣人大惊,忙持剑直刺了过来,却不料那书生竟一手拎着那名偷袭的黑衣人就向他扔去,奔来的黑衣人慌忙收了剑,两名黑衣人齐齐地摔倒在地。那书生持剑正待上前,只听两声轻响,林子里飞出来两支镖直射向他,书生只将手上的剑一挽,两只镖便被挑飞开来。但立即又有一道黑影从林中掠出,手中的剑直向书生胸前刺来,书生闪身偏过,手中的剑同时出手,黑衣人反应亦很迅速,只听到两柄剑发出一声响亮的金属碰撞声。李义山再细看时,两人已分了开来,持剑相向对峙着。但黑衣人很快便展开连番攻击,他的剑法迅忽凌厉,招招直奔书生的要害,那书生却不慌不忙,看上去很是闲适轻松地就躲开了黑衣人直逼过来的杀招。
另外两个黑衣人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对视着递了个眼色,突然从书生背后一左一右齐齐地直刺过去,与方才的那名黑衣人正形成一个三角攻击,看来书生竟无回旋的余地。李义山恨不能解开穴道扑身上前,但只能拼尽全力喊:“当心!”
却见书生忽然身子一倾,不知怎地竟从正面那个黑衣人侧边的空隙中滑了过去。正面的黑衣人见状急忙一跃而起,但从背面偷袭的两名黑衣人却收势不及地一齐栽在地上,扑了个嘴啃泥,书生抱着手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站着的黑衣人持剑望着书生僵持了一会,缓缓对另外两人做了个手势,那两个黑衣人从地上一溜爬了起来,拎着包袱飞也似地向林中窜进去了,这名黑衣人见他们跑远了,才慢慢地后退到路边,一纵身也进了林里。
那书生也并不追,回身将李义山的穴道解开,问道:“你叫什么?”
李义山只活动了一下因经脉被封而有些僵硬麻木的手脚,报了自己的名字就忙爬了起来去追赶那几个黑衣人,但哪里还追得到?只得回身来检查了一下被乱扔在地上的东西,发现除了书稿之外其余东西均在,他不由地非常的懊恼。
书生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问道:“他们抢了你的东西?很贵重吗?”
李义山摇摇头又点点头:“一些书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感谢书生的救助,忙站起来恭敬地一揖到地,“今日多谢兄台出手搭救,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书生一摆手,笑道:“在下渠成,李公子的大名在下倒是久仰了。”
哦,李义山细想了一下对这个名字并没印象,自己似乎也没见过他,正想开口,渠成已笑着说:“李公子的《有感》可是让仇士良通令神策军捉拿的。”
哦,想必这人看过《有感二首》,可李义山还没开口,渠成似乎知道他想什么,笑着又开口道:“我不是读书人,没看过那几首诗,但是很佩服那个写诗的人。”他脸上的笑始终就没有消失过,此时又围着李义山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只是——没想到你这样年轻!”
李义山有些诧异,这人不是读书人?虽然他武功很不错,但明显是一身书生的装扮,但经他自己这么一说,李义山也感觉到了,这人似乎有点怪怪的!渠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用他开口就很爽快地笑着替他释疑:“我是神策军中的。”
李义山脸色微微变了,神策军!这曾是朝廷和皇室最重要的禁军,本是守护皇上的卫军!但现在神策军首领都由大宦官们担任,军中大权都操控在他们手中,神策军将士早已成为仇士良等人的鹰犬,在京中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令狐楚每每提到神策军都不由地摇头叹息。看来自己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了,李义山不由地伸手握住了剑柄。
渠成毫不在意地瞟了他一眼,显然看透了他的心思,又笑了起来:“我虽没读过书,但很佩服李公子的胆量和才气,所以我喜欢扮成读书人,”他指了指自己的打扮,摇了摇头又打量着李义山调侃道,“但不想——完全没有李公子的风采!”
李义山见渠成笑嘻嘻的似乎并没有恶意,虽然明知自己决非他的对手,但仍不能不提防一点。他想了一下,去年宁国赠送给他的一锭“吉祥如意”的金锞子,他一直珍放在荷包中不曾使用,刚才检查东西时发现夹在衣服之中的荷包竟没有被黑衣人发现,便从荷包里将金锞子取了出来,双手递与渠成道:“多谢渠壮士的搭救之恩,山水有相逢,来日再相见。”
渠成眯着眼睛打量着李义山,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李公子很忌讳我?就因为我是神策军?”
渠成的话很是直接,神色却阴沉下来,直盯着李义山的脸,近似威胁的眼中闪过冷冷的寒光,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李义山毫不退缩地直视着渠成他点点头,直率地承认道:“是的。”见他顿时杀气腾腾,李义山也不示弱地伸出一手将剑拔了出来。
渠成不料李义山竟如此爽快地承认了,他知道自己此时的神情是很具威慑力的,又见李义山竟已将剑抽了出来与他对峙,他反倒有些愣了,很快放声笑了起来:“好!”他伸手掂起那个金锞子看了看,又突然变了脸凶狠地道,“宫中之物!你知不知道,单凭这个我就可以拿你!”
李义山一怔,他倒没想到这一点,不过既然如此,他也就淡然地怼道:“朋友相赠的,本想以此略表谢意而已,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渠成踱着步子又围着李义山看了看,突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就是神策军中一个看门的,拿了你有什么用?”又正色道,“你果然有些胆量!只是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要抢你?又为什么不抢这个?”他晃了晃手上的金锞子。
李义山心中也在怀疑着,他一开始也以为这些人只是单纯的盗贼,但他们的行为让他感到事情的不简单,若真是强盗绝不会只顾抢书而不认真翻检财物!他思忖了一下,想起那两声啸声似曾熟悉,见渠成仍盯着自己,他也不想隐瞒自己的看法,遂道:“你既是神策军,应该知道神龙谷一事吧?”
渠成闲闲地瞅了他一眼:“为什么?”
他正经起来说话反而简短了,李义山也直接地回答:“刚才那几声啸声,象以前神龙谷中听过的。”
渠成望着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你去过玉阳山?”
李义山很欣赏渠成思维的跳跃敏捷,点了点头回答道:“曾在那学习过一段时间。”
渠成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林子里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否定道:“神龙谷余党已被剿灭了。”
“哦?”李义山望着他,也简短地发问。
渠成很肯定地点点头:“去年冬,就在——王守澄死之前。”他似乎有些不愿意谈这个事情,将金锞子放回到李义山手里,又开始笑了起来,“这些人连这个都不要却要你的几本书,那是什么书?”
李义山有些茫然地没有回答,那些只是为令狐楚写遗表查找的一些资料和自己的几篇初稿而已,是谁会为这个跟他过不去呢?
渠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再好好想想吧,就怕他们没抢到要抢的东西,那就糟糕了。”
若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还会来找他吗?那些黑衣人难道真的是因他而来吗?可李义山想不出他们这样做的理由来。
渠成牵过李义山的马来,又拍了拍手招来自己的马,回头望向他道:“你到哪儿去?”
李义山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忙笑着答道:“就是前面的镇子上……”
不待他说完,渠成已笑了:“那我们先到那去!”
李义山有些莫名其妙了,看他的样子竟一点也没有要分开走的意思,刚才他不是一路飞驰吗?现在不用赶路了?
渠成象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挺晚了,在你那儿打扰一晚没问题吧?”
好像不能说有问题吧,刚才他还救了自己的,但他真的是因为晚了才要赖着不走的?李义山真的也对这个叫渠成的神策军身份的人有些好奇了,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