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天后娘娘请安!”嫦娥一大早便来到天后娘娘宫内请安,但这也是平常事,她素来趋奉天后,是这宫里的常客。
天后微微一笑并不转头,仍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伺候梳妆的石灵儿正将一只镶珠点翠九凤金冠小心地为其戴上。
嫦娥一脸倾慕地望着天后:“这个凤冠端雅尊贵,若非娘娘还真压不住。”
到了天后这个地位这个年纪,早已经看尽繁华、洞察心机,不中听的话固然不愿听,但过于奉承的话也嫌弃,嫦娥很明白这个道理,马屁拍得很是诚恳、分寸拿捏得很准。天后但笑不语,回过头来看了嫦娥一眼,见她头上仅斜簪着一枝腊梅,便道:“你今日倒素净得很!”
“娘娘知道臣素爱簪个花的,可天帝严令天庭节俭,除重大筵会外,百花只宜按序开放,不得乱了时令。倒比不上凡界了,现在虽为冬令时节,百花却争妍竞放呢!”嫦娥说毕叹了一口气。
“哦!”天后是何等人,立刻明白她话中有因,在镜中将视线从自己移向嫦娥。但嫦娥却只含笑不语,天后便向旁边看了一眼,两旁伺候的人立刻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石灵儿在天后身边伺候时间已经不短了,她本自冰雪聪明更兼玲珑剔透,知道天后规矩严厉,自己这尺寸之地艰险无比。因此她素日从不理事非,更不去探听消息,但听得方才的嫦娥的话语,心中有所触动。
石灵儿真身原为一株天生天长的金钗石斛,生于石缝之中,长于荒野之地,但灵性十足,倒也自得其乐,活得很滋润。不料五百多年前一场大旱持续多年,纵她慧性灵根,也难免于此劫。正待枯涸将死之际,意外被到人间探视旱情的少青神君看到,少青神君见如此大旱中它一颗未成精的石斛尚能生于石缝坚韧挣扎,惊讶之余甚起爱怜之情,于是精心护养,时常来看望灌养,又传授其修练之术。这金钗石斛本就得天独厚,不过千年竟修成精灵,长成婷婷袅袅,少青神君唤她“石灵儿”。少青神君答应待她修炼成形后带她来天宫一游,不料竟被天后强行选至身边伺候,无法再返回下界。石灵儿很是眷恋着在深山中悠然自得的日子,更依恋那每年一次少青神君的探望,无奈她位低卑,无权选择自己中意的生活。所幸她天生心灵手巧,梳妆更是一绝,连一向严苛的天后不久后也将她选为贴身的仙婢。
石灵儿自受少青神君护养成形后,亦结识了百花仙子。百花仙子本是花神女夷之徒,天生聪慧又得花神悉心传授,领其衣钵。但百花仙子为人生性内敛平和,不擅交游结纳,唯以修行和养护百花百卉为事,故虽掌管百花之职但一直未被授以花神之位。也是缘份使然,百花仙子与石灵儿性情相投,百花仙子亦传授了灵儿不少仙术,灵儿以其枯涸的真身竟能开出花修得正身,也亏了百花仙子的教授之功。
故听到“百花”二字,石灵儿便忍不住留了个心眼,只退到殿外的门口侍立着。不料嫦娥亦是有心之人,尽管石灵儿尖着耳朵,但嫦娥所奏之事却一丝儿也听不清。
正在犹豫之时,忽听天后在殿内唤道:“来人!”声音不响亮却自是威严,早有侍立女官进去听令。只听得天后发令:“百花违反天时擅自在下界开放,扰乱时令,皆因百花仙子辖管不力,即刻削去百花仙子仙职,夺其仙力,押往诛仙台受刑。”
女官答应着退出殿外,下去安排。
石灵儿大惊,听闻百花仙子大难临头,她岂有不着急之理。况且她受少青神君恩情,一直无以回报,曾听传闻说少青神君有心属意于百花仙子,只因好事多磨,无法玉成。因此种种,她怎能坐而视之!
可无奈天后宫规严厉,宫禁更是森严,无令不得踏出殿门一步。石灵儿急得团团乱转,突然机灵一动,想起当日拜别少青神君时,少青神君见其伤心留恋,曾给予她三粒珠子,言及至急之时可吞一粒,念动咒语,即可与想见之人梦中相见。
石灵儿急忙走到宫中僻静角落,吞下一粒珠子,暗暗念动咒语,只觉得身子一轻,似乎跳进一个结界,界内云雾迷漫,却不见少青神君。
正焦急之时,只见少青神君踏云破雾而至,依旧风神俊朗满面含笑:“灵儿,好久不见,这一向可好?”见她神情焦急慌张,又道,“你这小精灵鬼,什么事急成如此模样?”
石灵儿也来不及问好,急忙将天后遣人捉拿百花仙子并要严惩一事告知。
事发突然,少青神君一时想不出办法来,皱眉咬唇思索对策。石灵儿见他不语,急得拉着他袖子:“你赶紧去通知她一声才好呀。”
少青神君摇摇头:“天庭不同凡界妖界,天后懿旨一下,就如同布下天罗地网,顷刻之间如何逃遁。”
石灵儿急道:“那你想想办法,去找天后娘娘求求情或许可保她一命。”
少青神君不语,他在天庭日久,心知天后等此机会已然许久,因百花仙子容颜出众,天帝曾欲求娶为侧室,但百花仙子执意不应,此事虽未成,但天后从此视百花仙子总如眼中钉。他却不知道自己与百花仙子过往太密,谣言纷纷亦是天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他黯然道:“此时天后之令已下,只怕尚未来得及向天后说准通融,百花她已烟消玉陨了。”
石灵儿到底在天后身边呆了一段时间,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对了,我见天后娘娘很是推崇观音菩萨,菩萨待人一向从不分高低的,不知求她可否有用?”
少青神君眼睛一亮:“是了,亏你想到,我这就去求观音菩萨,她向来最慈悲大度,待百花又极好。”说毕用手在石灵儿头上轻轻一敲——这是他一向表示赞许的表示,然后一阵烟不见了。
石灵儿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宫中花园里的小石桌上,她伸手摸了摸被敲的头顶,心中掠过一丝怅惘,旋即整理了一下衣裙,复到天后身边来伺候。
果然不多时,观音菩萨便前来求见天后,天后娘娘微微一怔,用眼风扫了一下身边侍立的人,站了起来亲自迎请。
观音菩萨见过天后,略叙过几句就直接求情道:“贫僧方才从诛仙台下路过,见百花仙子正在受刑,一问因昨日百花仙子外出时,芙蓉仙子接到百花令一时未察,致使下界百花齐放,故此天后娘娘按律惩治。贫僧并不敢干涉天条,只是下界现将入春,若百花仙位无主,恐致一时花序混乱,不如让百花戴罪立功,也成全天后娘娘一片慈悲宽悯之德。”
观音菩萨仅仅轻轻地一提点,但天后立刻明白自己并未经讯问,不问情由即擅下杀令,其中的漏洞亦颇多,难掩众仙之口,让天帝知道了自己也有不是之处。天后娘娘虽不悦,但也不得不借机下台,算是卖了观音一个情面,只是心有不甘,于是笑道:“观音大士所言甚是,但既有天条,着应罚百花仙子下凡历劫,当使其知天地之道,人生之苦,以助益修行才是。”却只言不追究发百花令的事情。
观音菩萨见状,也不深究,合掌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百花仙子修为不够,故有此数。天后娘娘谆谆之意,成人之德,愿百花仙子善修本心,切戒嗔念,以成功果。”
百花仙子一身是伤痕,此时被牡丹仙子等扶着上来拜见天后娘娘和观音菩萨,听观音菩萨说完,正欲谢恩,牡丹仙子却抢先辩道:“禀娘娘、菩萨,百花仙上前日外出时曾命小仙与芙蓉共同掌事,皆因小仙未辨明百花令真假,亦未拦阻众姐妹下凡,致使乱了时令,此事皆出于小仙之过,与百花仙上无涉,请娘娘、菩萨责罚小仙一人为是。”说毕叩首不止。
百花仙子忙道:“百花既为花主,不应疏离职守,自是应当承担失职之责,与牡丹仙子无碍。”
天后冷笑一声:“你们姐妹倒是和气,牡丹也确有失察之罪,既这么着,一起下凡吧。”
百花仙子灵透通达之人,早已看破天后心思,知道求亦无益,遂不再恳求,只叩首谢恩。但牡丹仙子却本性高傲,仍跪着辨道:“小仙自当与本主一起领罪,只是那偷盗百花令、擅令百花开放的该当如何?”
见牡丹仙子态度倔强,竟然当着观音菩萨质问自己,天后不由大怒,厉声道:“你不辨真假,不思已过,还一味强词推责,着实修行欠缺。花界若由尔等管辖,日久必致花序混乱。着罚你二人一起下界入轮回,以三个甲子的时限为期,修行之中不得以苦为由自绝于世,否则断绝尔等慧根灵性,永入轮回之道。”
见观音菩萨在旁未说话,天后收敛了些厉色,顿了顿又笑道:“至于偷盗百花令之贼,待查明何人所为之后,也必将如尔等一般严惩不贷、决不姑息!”
牡丹仙子还要争辨,却被百花仙子拉住,观音菩萨在一旁开口道:“善哉!造化有因,天后娘娘圣心教诲,尔等不可辜负。众仙中多有畏惧人生八苦之人,但不尝人世之苦,何能明慈悲二字,尔等皆秉天地灵气而生,但尚缺磨砺,正该于凡尘中领悟凡人悲喜,方能修持本心,领悟真经妙意,将来必得正果,去吧!”
听得观音菩萨发话,生性聪慧的牡丹仙子也领悟到了,不敢再辩,只得也叩首谢恩,扶着百花仙子去轮回司报到去了。
观音菩萨这才向天后告别,临别时眼光乎无意地扫了灵儿一瞬,似有怜悯之色。灵儿一惊,观音菩萨是在提醒自己小心吗?
果然观音菩萨一离开,天后的脸就立刻沉了下来,她不喜百花仙子日久,没想到好容易得来的机会又被打乱,虽无奈中推不过观音的情面,却察知天机泄露必有缘故。她锐利的目光严厉地扫视着殿中侍立的人,逐个探究了一番后冷笑道:“观音菩萨如何一大早偏巧从诛仙台下过?青鸾,”她唤着自己最信任的女仙官,“去查一下,我宫中决不留不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