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莫竹悸直视着杨丽欣,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呵,我儿子居然还是个情圣呢,居然还会制造惊喜。”杨丽欣不知是笑是讽,看着莫竹悸吃惊的样子,眼底再没有了所谓的母爱和柔情,只剩刺骨的冰冷和淡淡的厌恶。
在她看来,无论是谁,她可以慷慨的给予,只要还在底线之内,无论什么她都可以奉献出去,母爱也好,友谊也罢,无所谓只要是她有的。
但是这只是在底线之内,很明显,肖遇深为了莫竹悸改了学校亲手毁掉自己的前程这件事是彻底触动了她的逆鳞。小孩子不懂事她可以理解,但是她绝对不允许,有些事情,脱离她的掌控,比如她儿子的未来。
兴许是刚刚被肖屹气的抓狂,现在的杨丽欣很暴躁,甚至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你初中学习不好的原因我理解,但是你告诉我,你自己考到那个垃圾学校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我儿子?!”
“老杨,我没有!”莫竹悸根本不知情,她根本就从来没有听肖遇深说起过。
“是,你是没有,但是莫竹悸你自己想想,你也不小了,十六岁了,该知道所谓男女之分了吧,你低头看看自己,再想想肖遇深,你不觉得你们之间存在差距吗,你配让他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吗?!”莫竹悸的反驳更是激起了杨丽欣的怒火,她像是急于想要一吐为快,发泄自己这些天的憋闷。
事业,爱情,甚至亲情上的不如意,找到莫竹悸这样的一个出口,她欣喜若狂的把所有负面情绪倾倒出去。
“我是真的有些后悔当初答应了罗云帮忙照顾你,早知道今天你会毁了我儿子的未来我当初就不应该收留你!”杨丽欣猛地砸向办公桌,心中怒火中烧,往日的优雅不复存在,疯狂又脆弱。
收留吗?莫竹悸想。原来这些年在杨丽欣看来,她就像一个孤女,无依无靠,靠着她施舍的温柔度日。本来不想哭的,听到这个词之后,莫竹悸一下子忍不住了。
杨丽欣没再说话,似乎是听到了她呜呜咽咽的哭声,理智又重新上线,她承认她说的话是有些重了,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误入歧途的,莫竹悸能哭,她又能靠什么来发泄郁闷呢?
杨丽欣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过了良久,声音细如蚊声,但是莫竹悸还是听见了,那句话甚至在她耳边炸开。
“我给他办了出国,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这段时间好好和他告个别吧,不知以后还见不见得到了。”
“莫竹悸,你这个人,真的是一点都不值得别人对你好。”
“不……”莫竹悸一下子哭了出来,哽咽着。杨丽欣睁开眼看了莫竹悸一眼,在她的眼里,那曾经如同星星一般的闪亮的光,突然暗淡了下来,她整个人,像一株昙花一样,未开多久,就猛然凋谢了下来。杨丽欣突然有点不忍,扭过了头狠了狠心。
“小张,送她走。”
“好的杨总。”助理小姐依旧面带甜腻腻的微笑,似乎没看见莫竹悸脸上的泪水,周到的把她送下去,送到司机的车上。
车开得很快,比公交快多了,莫竹悸还没来得及擦干脸上的泪水,司机师傅就说已经到了。
莫竹悸回来的时候,肖遇深已经走了,不知是不是昨天打的不过瘾,今天约着兄弟们开黑去了。他房间的门半开着,上面贴着一张蓝色的便签,莫竹悸走进了看上面写着恣意的三个字“玩去啦!”
莫竹悸没撕便签,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把自己扔在床上,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哭声全都捂进被子里。
肖遇深是她的什么?杨丽欣的话在脑子里回放着,其实莫竹悸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她答案。性情活泼开朗的肖遇深,像是那颗炽热的灼伤人心的星球,高高挂在天空上,日复一日温暖着她,温暖着身边所有人。
而莫竹悸却更像长在阴暗处的青苔,试图靠近阳光,触碰阳光,碰到的时候又瑟缩。小时候的她还不曾有过这种感觉,慢慢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初中三年的过往,她渐渐地发现,她的所有快乐,所有开心,所有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空气,只有靠近肖遇深的时候才会有。
就这样她开始贪恋,她开始觉得自己幸运,因为自己的身边,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阳光。然而正当她享受阳光的时候,将自己的所有希望和快乐全都寄托在肖遇深身上的时候,他却突然要走了。
他要离开了,她多么想出言挽留,但是她不敢,就像杨丽欣说的,她不配。肖遇深为她策划的美好蓝图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没有认识到自己有多不堪。长在阴暗里的青苔生来卑微,千人踏万人踩,企盼着太阳升起,却阻止不了太阳的离去。
自卑如同静海起浪,扑灭莫竹悸心中孤岛上的篝火,给予她长久的坠落,和最终被吞入鱼腹的结局。
……
离开学大概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莫竹悸把它当成人生的最后一个半月来过,她变得比往日更粘肖遇深,给他做各种美食,陪他参加朋友的聚会,无视别人探视的古怪目光,陪他去网吧通宵,被人指着鼻子骂菜狗却依然挺立在战场上,陪他去游乐场玩各种惊险刺激的游戏咬牙忍受着快吓破胆的痛苦。
肖遇深兴许发现了她的反常,却又不知她反常在哪,索性他很乐意莫竹悸喜欢他喜欢的东西,也就不再在乎那些细节。
时间匆匆爬过,日历一页一页的翻着,总有翻完的一天。开学的日子到了,莫竹悸本以为的离别,
要来了……
……
“竹子!”肖遇深猛地打开门,想叫莫竹悸和他一起去买上学用的文具,然而打开门的时候,莫竹悸刚把什么东西放下,肖遇深瞄到一眼,似乎是那把蓝色的裁纸刀。
房间里萦绕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莫竹悸的手垂下来,缩在袖子里,胖胖的脸上毫无血色,正强装镇定的看着他。
肖遇深不动声色,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依旧兴高采烈的说“明天就去学校了,我们去文具店吧,记号笔笔记本之类都用完了,走啊,去买新的。”
“好啊,你等我换一下衣服。”莫竹悸见肖遇深没有发现,悄悄的松了口气。
肖遇深关门出去,莫竹悸脱下衣服,左手使不上力。只见左手的手腕处,赫然是一道鲜红的疤痕,划了一半又顿住,还未割开动脉。
……
是夜,三点左右,人们睡的最沉的时候,肖遇深打开房门,悄无声息的推开莫竹悸的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因为是夏天,小胖子只盖了一个薄被,身上的睡衣凌乱着,露出鼓鼓的小肚皮。左手垂着靠在床边,借着夜光,一块窄窄的白纱绑在手腕处,肖遇深甚至都不用解开,轻轻一拨,便显露出了白纱下的伤痕。肖遇深的脸一沉,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什么也没说,起身把她的睡衣拉好,然后转身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果然很不对劲,这段时间莫竹悸频繁的看日历他就一直觉得奇怪,没想到她竟然存着这个心思,肖遇深一想到莫竹悸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的数着生命的倒计时,他就恨不得冲回去把她摇醒。
就这么不愿意上五中,以至于在开学前一天就想要割腕自杀?!莫竹悸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初中三年是把她改变的不少,但也不至于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吧。
肖遇深彻底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莫竹悸手腕上的血。
……
破晓很快到来,死刑即将执行,莫竹悸起床的时候毫无精神,攥了一下左手的手腕,疼痛瞬间刺激了大脑,清醒了过来。门外肖遇深已经买了早饭等着她了,她才慢吞吞的洗漱好坐在桌前。
“你今天就要去一中了吧,记得和老师问一下,能不能办理走读,虽然一中是全封闭的,但是本市的应该是可以通融的。”莫竹悸低头咬着豆包,装作并不知道肖遇深去了五中的消息,等着他给她的惊喜。
“不用,我不去一中。”肖遇深嘴里塞着包子,含糊的说。
莫竹悸的手一顿,抬头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啊,你不是被一中珍珠班录取了吗?”莫竹悸觉得自己去做演员都够格了,配合他演出的她简直就是个戏精。
“是录取了啊,但是我没去,五中校长亲自来求我,让我做他们的镇校之宝,我看他这么有诚意,就答应了。”肖遇深满不在乎的说,洋洋得意的样子简直不能太得瑟,像是获得了表扬似的。“以后我就能继续和你一起上学了,怎么样,开心吧!”
肖遇深说着,脸上的笑意和真挚几乎化为实质,向着莫竹悸的心里戳去。莫竹悸表演够了震惊的表情,低下头默默的喝着粥。
开心。
我是真的很开心,肖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