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我们是同行,都是靠写文为生,不过,我俩算不上是作家,充其量算是写手,或者说,是枪手。
如果把我的曾经的退稿收集到一处,足以堆满一个大号的行李箱,有时候看到它们,我甚至萌生出想要改行的打算。相对而言,他的境遇要好一点,但也比我强不了哪里去。
他叫于乐乐,人在江南,而我一直生活在东北,我们相隔千里。
这天,我接到他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有些兴奋:“老李,你知道不,我的灵感来了!”
我姓李,老李就是我,于乐乐的脾气我比较了解,没个正经,我不以为然:“我觉得你激动的不是时候。”
他问:“咋了?”
我说:“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这有一个想法,那有一个想法么?哪天你没有灵感了那才是稀奇事。”
他笑了笑:“你就别挖苦我了,我要跟你说个正事。”
我说:“碰见上帝吻了你的手?也就这种可能了。”
他不笑了,说:“打住,真有正事。你还记得天元村不?”
我说:“记得啊。”
几年前的一个国庆小长假,我跟团去北京旅游,说是旅游,其实也是为了出去转转寻找灵感,在作家们的口中叫采风。我们的目的地是周口店龙骨山,那里是山顶洞人被发现的地方。景区里人太多,乱哄哄,而能激发创作灵感的地方往往是那些偏远地区。到了目的地的第二天,我便跟导游说商量好,离开了团队,独自行动,自己一个人去了景区附近的村落溜达。后来,我便来到了天元村,巧的是,正好遇到了同样来采风的于乐乐。两个同样遭遇的沦落人为了同样的目的,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种缘分让我俩自然的成为了朋友。不过,那一次旅游,除了从当地村民手中淘换了几个破瓦罐外,之后也并没有使我们创作出什么好的作品。
我跟于乐乐在天元村萍水相逢,虽是如此,可我们还是一直保持着联系。
于乐乐说:“你的那几个瓦罐还在吧。”
我说:“啥?”
于乐乐说:“就是在天元村,村里那个老太太,你看见她家腌咸菜的那几个罐子,你收的那几个。当时我也跟你一样收了一个来着。”
我说:“在啊。”
于乐乐说:“老李,我们要发达了,我认识一个倒腾古董的老板,他看了我手中的那个瓦罐,你猜怎么着?”
我说:“难不成真的是古董?”
于乐乐肯定地说:“是,我发财了!”
沉默了许久,我将信将疑:“那个老板靠谱不?”
于乐乐说:“我收的那个瓦罐都卖给他了,你说靠不靠谱?”
我说:“多少钱?”
于乐乐说:“三十万!可惜我只有一个。”
我难掩惊喜:“这么说我岂不是要发财了?”
于乐乐说:“你是不是以前研究过古董啊?怎么这种好事都能被你碰到。”
我说:“这个真没有,当时我也就是看见那几个瓦罐有些年代感,挺喜欢就收了,没想到它们真的是古董。”
于乐乐无疑给我送来一个惊喜,这惊喜很大,有些像我随手买了一张彩票,没想到那张彩票居然真的中了五百万一样。
我的脑袋飞速的运转,回想那些瓦罐被我放置在哪里,好像,那几个瓦罐自从收回来就被我放置在杂货间,一直也没当回事儿。
同时,我想起于乐乐刚才说的话:“乐乐,你说的灵感是啥意思?我们发财不错,可和你的灵感又有什么关系?”
于乐乐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真的,这时候我不想跟他嬉闹,我继续问:“啥时候?卖瓦罐的时候?”
于乐乐说:“瓦罐的事先不急,我那个朋友又不会插翅膀飞了,再说只要真是古董,总会有人收的。先帮我个忙,你先到天元村来一趟。”
天元村?那些瓦罐便是从那个地方淘来的,也是我们初识的地方。我想问再回天元村有什么事情,可于乐乐好像知道我又要问这问那,于是又丢下一句:“你就当帮我个忙,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接着就挂了电话。
瓦罐,古董,钱。
挂了电话,我几乎小跑着冲向杂货间,顺着记忆寻找,还好,那几个瓦罐好端端的摆放在杂货间的旮旯里。
至于于乐乐口中的灵感还有再回天元村的约定,我思考良久,终于做了决定,就当是一场冒险,兴许还会有什么收获,当晚,我便定了第二天通往北京的高铁票。
第二天,我找来一个行李箱,一堆泡沫,来到杂货间,然后将瓦罐一个一个小心地放进行李箱中,又将泡沫严严实实地塞满行李箱中的空隙,就连瓦罐里面也没有放过。
瓦罐漆黑,质地古朴,上面也没有什么文字能够能表明它们的来历。这样的瓦罐总共有六个,把它们排起来刚好填满我找来的行李箱。一个瓦罐能卖三十万的话,六个就是一百八十万,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百八十万,在我们东北这个小县城足够买四套楼房,而我除了有一套套二的旧城改造安置房外加一间还没有拆迁的老住宅外再也没有其他什么积蓄,也就是说,这一百八十万比我全部的身价还要多。以前不知道它们的价值,因此才把它们随便地放在杂货间里,现在,我要给它们挪个窝。
我将装着瓦罐的行李箱子的拉链拉好,双手小心地抱着它们下了楼,打开车,将行李箱放在副驾驶,锁好车门,又回到楼上拿了把铁锹,放在后备箱,开车向老宅驶去。
当年我们县城里旧城改造,我们这个县城都的老宅基本都被拆干净了,而我还能留有一栋老宅纯属意外,这要拜我那几个邻居所赐。说我积极响应国.家.政.策那纯属扯淡,真实情况是我那几年确实手头拮据,旧城改造除了能得到一套安置房外,还有一笔安置款,数目可观。
我有两套房产,一套是拆迁后分配到了一套套二的安置房,也就是我现在的住处,另一套是一套老宅,但它却被划为钉子户,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下文。
之前,我并不是一个写手,写手这个不正当职业对我来讲算是半路出家。在我们县城还没有拆迁前的那些年,我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前期生意还凑合,后来的几年由于各种打车软件兴起,我几乎没有了收入来源,老婆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拆迁这件事我没有理由不同意,至少能解决我当时燃眉之急。整个过程我都很配合,可后来工作人员告诉我说由于我的几个邻居全都不同意拆迁这件事,也没法给我分配相应的补偿。
我的这几个邻居都是一家人,上下没过三代,而他们家在我们村里也没有什么好名声,我估计,他们早就商量好,准备借机讹诈一笔。可这事情跟我无关,为此,我没少跟那几个邻居闹腾,后来都动了手,报过警,公安也来过,关系闹的很僵。
老宅离我的住处不远,只几分钟后,我便带着那些瓦罐到了老宅。冤家路窄,越是不想见到谁总能碰巧遇到,一下车,就碰到了我东面的邻居赵二。
我们一排房屋门前就是马路,马路两旁绿化带也由于没人管理,早就荒废了,他们几家人都把这几块光秃秃的空地变成了菜园子,我下车的时候,赵二正在门前的菜园子里收拾着他种的青菜。他看见我回来了,很识趣,起身放下农活便返回了家中。
我求之不得,看见他尴尬还是其次,说不定还会动起手来。
在我的老宅里也有一处菜园,不过在我老宅的天井里。曾经在网上,我还跟于乐乐提起过。那次他说他要是出名了以后,发了财,就整一个菜园,种种果树,种种蔬菜,瓜田李下。我取笑他说何必发了财,我家就有一个菜园子让他直接来,让他种就好。
那次聊天我们聊过很多关于我与我的老宅的故事,我甚至告诉他我小时候在这片菜园子里埋过我省下来的零用钱。这次我就准备把那几个瓦罐埋在这里。没人会闲着没事去满地面挖坑,更何况是我自己家的院子里,一定比我楼上的杂货间安全的多。将瓦罐与铁锹从车上拿下来,我便动起了手,开始干活。
菜园由于几年没人打理,上面只有枯黄的几颗根茎证明着这里本来也生机勃勃过。下午还要赶高铁,必须动作快一点。我不啰嗦,开始挖坑,我将这些根茎挖出来放在一旁,一会儿还要把它们重新摆回老样子,我尽量动作小一点,这种事越保密越好,更何况我的左右邻居都跟我有仇,我必须小心。
院子地下的土质都是黄土,没有碎石,比较好挖,大约半个钟,一个方正的坑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挖的坑面积不是很大,容易放下去我的行李箱就可以,但坑很深,足足一米多。然后我把行李箱小心放进坑内,开始慢慢地填土,最后,我将那几颗根茎重新埋到了老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