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城市中央公园里的绿色长凳上,姜昫坤正在用他的黑色Beats Studio3 Wireless头戴式耳机听音乐。他喜欢戴着耳机,坐在街头,观察形形色色的路人。那是他感受世界的方式。
“你耳机里在听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身旁的闵宥琳侧着头问他。
姜昫坤抿了抿嘴,饱满的嘴唇被抿成薄薄的一片,取下耳机看着她:“等我一下。”接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手掌上。
闵宥琳好奇的问他:“这是什么?”
他得意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微眯着说:“耳机分离器。”
这时候,公园里的工人正在修剪绿色的景观植物,游人闲散漫步,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蹲下来喂食白色的鸽子,穿连身裙的老奶奶牵着雪白的小狗慢悠悠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姜昫坤和闵宥琳各自戴上耳机,他将音量调到最大。前奏响起来的那一瞬,他们仿佛推开了菲茨杰拉德笔下“Great Gatsby”那座奢华的位于纽约海湾边的房子的庭院铁门。
姜昫坤与闵宥琳似置身于盛夏的繁华中,庭院里的“草坪从海滩起步,直奔大门,足足有四分之一英里,一路跨过日晷、砖径和火红的花园---最后跑到房子跟前,仿佛借助于奔跑的势头,索性变成绿油油的常春藤,沿着墙往上爬。”
这一幕是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黛西第一次来到盖茨比的房子,画面加上Lana Del Rey演唱的《Young And Beautiful》是姜昫坤最爱的名场面。
他听得太过投入,以至于闵宥琳突然问他“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am not young and beautiful.”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窘样惹得她发笑,她摇摇头示意他不必真的回答。
两人一路朝广场走去,远处有街头艺人弹奏着吉他,他们颇有兴趣想要前去观看。耳机里的音乐已切到下一首,是Nirvana的《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初次接触这支摇滚乐还是在美国读书时期,这么多年了,姜昫坤每次听到Cobain唱这首歌都很震撼。他让闵宥琳注意听歌曲的最后部分,因为“Cobain最后部分那种撕心裂肺和歇斯底里的狂啸是这首歌的特征。”他侃侃而谈,像是对这首歌有一些深刻的理解。
“oh,这首很cool,”前奏一起来,姜昫坤就听出来是Nirvana的另一首《Come As You Are》,他觉得这首歌尤其适合在美国西部公路开车的时候听,他对宥琳发出邀请:“我开兰博基尼带你兜风吧。”
闵宥琳回答他:“我很乐意啊,不过…小孩你好像还没有驾照哦。”姜昫坤手捂着脸害羞的笑了,心里想着“诶,她竟然拆我台!”待回过神来,宥琳已走出几步,他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终于在广场上看到那位弹唱的街头艺人,是一位戴着贝雷帽的老爷爷,穿着整齐得像上个世纪老绅士。本应拿着优雅萨克斯的手里却握着一把木吉他,却另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正好播放器里的歌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
“嗯,这首叫什么?”闵宥琳感兴趣的问。
“Nirvana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听到这首歌,同时看“贝雷帽爷爷”弹奏吉他表演。这让姜昫坤联想起那天在美国西好莱坞街头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吉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这首歌。
“真的跟它的歌名一样,我闻到了冰雪碧的气泡。”闵宥琳说。
“想象一下在我们面前的‘贝雷帽爷爷’是这支乐队的主唱,左后方是鼓手的位置,鼓手前方有一台帅气的架子鼓。”姜昫坤的话让闵宥琳的脑海中有了画面,此时耳机里鼓手的节奏感很强,清脆的鼓点哒哒的在脑袋里撞击,鼓棒下落的瞬间,她的手不自觉的跟着乐手的鼓点敲击,仿佛她面前就有一台架子鼓。
“然后是键盘手,在主唱的左手边的位置,另一侧是贝斯手,太震撼太炸了有没有?简直能把我最爱的马歇尔音箱给炸掉。”经姜昫坤一番解说,仿佛此刻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支完美的摇滚乐队组合。
“我想跳舞!现在就要跳舞。”她语气有些兴奋。
“我知道,跟着我走。”姜昫坤望了望周围的建筑物,找定方向后便往前走,闵宥琳慌忙抓住他的手。他牵着她走在城市狭窄的人行道上,在人流和车流之间穿梭,最后拐进街角巷弄里一家音乐酒吧。
姜昫坤与闵宥琳湮没在喧闹的舞池里,挤在人群中尽情跳舞,看起来与别人并没什么两样,却听着独属于他们的音乐,享受着在这个世界上独此一份的快乐。
两人跳累了来到吧台休息,耳机里放着Dusty Springfield的《The Look of Love》,这是一首很温柔的歌,他问她:“喝点什么?想要冒气泡的雪碧吗?哈哈。”
他轻轻的笑着,闵宥琳看着他说:“no, no,一杯加冰块的威斯基。”
姜昫坤和闵宥琳喝到微醺,手牵手地走在夜晚城市的街道上。此时路上行人已不多,仅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街道呈现出一种缓慢氤氲的氛围。就像他们听到的歌里所表达的一样。有人说,你很难在听一张专辑时,获得一种比看小说、电影更复杂、更深沉的情绪体验,但 Lana del rey 可以做到。这首《Norman Rockwell》里不只有因旋律、文本、编曲、演唱发散而出的魅力,色彩、气味、温度、记忆……也在创作者精妙的协调能力之下,高度统一,缓慢氤氲。
“我喜欢她写的歌词,忧郁的蓝,太美了,不是吗?”闵宥琳跟着唱了起来,“As you color me blue,Blue, blue, blue…”
当这首歌曲结束时,他已将她送至楼下。闵宥琳把耳塞取下来还到他的手中,走出两步后她停下来,然后回头深深的望向他的脸,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5秒,接着她对他说:“我也有歌想给你听,你…要不要听听看。”
闵宥琳想要推荐给他听的是Rachael Yamagata的《Over And Over》。他们的手始终没有分开,他牵着她的手,两个人慢慢的在江边的堤岸上散着步,今夜的风很温柔,江面上也很平静。
姜昫坤停下了脚步,视线紧锁在她身上,一双耀眼黑眸里似有澄澈湖水,他说:“我想你留在我的身边,可不可以不要走?”他想把月亮遮住,把理想也遮住,今晚就只看得见她。
“好啊,如果天亮之前下一场雪,我就留下来。”她回答。这是一个伪命题,他们都知道这个城市不会下雪。
姜昫坤的笑容凝在脸上,双眼如此刻头顶的星空一样深邃又闪烁,他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那个重逢的夜晚。“黛西蓦地挽住他的手臂,但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句话中。或许是因为他忽然想到,那盏灯的重大意义从此永远消失了。遥远的距离曾将他与她分开,相比起来,那盏灯却离她那么近,几乎可以碰得着她,就像一颗星星与月亮形影不离。可现在,它又只是码头上一盏绿灯而已了。令他神迷的事物又少了一件。”
凌晨2:45分,姜昫坤从睡梦中醒来。他坐立起身,被窗帘遮盖的外面的世界还是黑的,手机发出的光有些刺眼,他说:“我想你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
之后,他索性起床来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开始写歌词,他想把前几天写的《I want you be my side》那首歌给完成,他脑中已有了画面,就等着用笔全部将它们倾泻出来。
这首歌的创作部分已全部完成,他打算用拍《天生我才舞狮社》这部剧获得的七万元片酬,在北京的一家录音室做自己的第一首原创歌曲,第一首属于自己的歌。
你知道忘记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有人说,阿尔茨海默病像在黄昏时分出海,路不熟,又远。
闵宥琳推掉了所有广告拍摄的工作,又向学校请了假。这时候,已经是妈妈患病最严重的时候了,闵宥琳每天都会去陪上她大半天。每次,程皓然都会问:“你看谁来了,你记得她吗,她叫什么?”
妈妈都说“我记得,我知道。”但是从来都叫不出名字,妈妈不愿意让程皓然觉得她是生病了。
程皓然看见闵宥琳失望的眼神,试着安慰她说:“阿尔兹海默症是没有办法治愈的,你能做的只有陪伴。”
闵宥琳勉强露出笑容,眼神却是黯淡的,她想说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即使妈妈没有生病也不一定能够认出自己,更何况…想了想却没有说出口。
程皓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继续对她说道:“现在你看她什么都记不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但是会常常念叨着我和程汐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吃饭...其实我总觉得这样也好,虽然生病但至少程汐像个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太难过......”
那天,程皓然准备送闵宥琳离家,妈妈一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那条街。
“你知道她在看什么吗?”程皓然问她,却自己宣布了答案,“她在等你放学回家,之前我总是不敢让妈自己出门,因为害怕她不记得回家的路。我亲眼看见她把那么多人一个一个的忘记,我害怕妈有一天也会忘了我。”
告别了程皓然,闵宥琳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眼泪簌簌的掉落下来。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无能为力,而令人最无助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她离开的时候,记忆里没有你。闵宥琳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对,那个人一定会有办法。”她改变了路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内心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我要变回程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夜晚,在无人的天桥上,闵宥琳又见到了那位“古怪”的王婆,身体依旧被灰旧宽大的长袍全部遮盖,雪白的发丝被挽到脑后梳成整齐的发髻,坐在一张看似平凡却是由“古木”制做而成的矮凳上。两年了,这副画面犹如静止一般,你可以说王婆老得无法知晓确切的年岁,也可以说时间在她身上是不成立的。此时闵宥琳看到的王婆,和两年前并无区别。这让她有一种时间错乱的恍惚感。
闵宥琳走至王婆跟前,还未等她真正开口说话,王婆倒先张开了嘴,用一种极低沉缓慢的声音对她说:“程汐姑娘,咱们又相见了,该说的话上回我已予你道明,你还强求些什么?”
闵宥琳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央求道:“我只希望一切恢复原样,王阿婆,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王阿婆突然抬起头瞪眼看她,一对白色的眼球似是能看见一般。须臾,王阿婆摆了摆手说:“此番道破天机日后…也罢,众生万物,皆有定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玄牝珠于你,是重生亦是劫难。数年前我交由你一颗绿色的坠子,你去将这颗珠子寻来,碾成粉末服下,翌日醒转便可知一二。”
闵宥琳喜极而泣,告别王阿婆直奔程皓然家中。听到一串急促的敲门声,程皓然才刚把门打开,闵宥琳就立即冲进屋子,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程汐陷入昏迷后不久,程皓然便把她的私人物品全部打包带回家中。“珠子,珠子,拜托一定要让我找到啊。”闵宥琳一边找嘴里还一边嘟囔着。
“你是在找这个吗?”闵宥琳回头,看见程皓然倚在门边站立着,手里拎着一根链子,上面挂着的那颗吊坠正是她要找寻的“玄牝珠”。看见它,闵宥琳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