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低矮老旧的三层教学楼前,舒娜给闵宥琳讲述了一个很长的忧伤故事,故事说到了闵宥琳找“李黑”复仇。
闵宥琳问舒娜:“那后来呢,我对她施暴了吗?”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舒娜答道:“当…当然了,当时全校的人差不多都听说过这件事。”她语调不自觉的升高,生怕闵宥琳不相信她的话。
闵宥琳深吸一口气,她决定再问舒娜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压了很久:“还有,我生日那天,当时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所以我只能来问你,请你告诉我…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舒娜听到这个问题时竟一下笑了出来,笑声停止后,她缓缓抬起头对闵宥琳说:“失忆真好啊,可以忘记自己做过的那些可怕的事,把自己曾经伤害过的朋友也一并忘记了,然后继续美丽善良,这样的确是闵宥琳的风格呢。”
见舒娜没有直接回答,闵宥琳又追问道:“如果不是你,那会是一场意外吗?”
舒娜看着她说:“当然不是我,更不会是意外,是你自己。”
闵宥琳不解的说:“不可能,有什么理由我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舒娜笑了:“怎么不可能,你问我是不是对林珩哥…之后就转身…走下去…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你鬼魅一般的背影,纵是所有人都喜欢你这张漂亮脸蛋,也只有我知道你是魔鬼。”
“可是我为什么…”闵宥琳不愿意相信。
话音未落,舒娜打断她说道:“或许是为了让林珩哥对我产生误解吧,我和墨子,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啊,”说到这里舒娜自嘲的笑了,“我都忘了,闵宥琳本来就是那种冷漠的人啊,做你的朋友真够惨的,不过现在看来,你又有了新的朋友,那个晓玉我还特意去提醒过她,好像没什么用,她可能要到被伤害的那天才会醒悟吧。”
“我以前…真的对你们做过这种事吗?”闵宥琳悲伤的蹲在地上,她不敢相信,那些自己努力想要唤起的记忆原来是如此不堪,那个留在过去记忆里的自己,真的是这样对待身边朋友的吗?此刻在她脑海中浮现晓玉和柿子的脸,她不禁开始害怕,如魔鬼般可怕的人,又会对她们做出什么事来。
舒娜站在一边看着她说:“离林珩哥远一点,你配不上他。”说完她转身离开。
“对不起。”闵宥琳看着舒娜的背影说。
舒娜停下脚步,说:“我不会原谅你。”她最后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听完整个忧伤的故事之后,闵宥琳没有再去辅导班上课,直接回了家,晚饭也没吃就一个人躲进房间。房间里没开灯,悲伤在漆黑的空间里蔓延,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怀中抱着一只“哈哈袋”,这是姜昫坤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闵宥琳轻拍了一下“哈哈袋”,它便发出一串滑稽爽朗的怪笑声,伴随着笑声,她的眼泪滴落在地板上,留下几个小小的圆点。“这个不是会逗人笑吗?”宥琳摸了摸“哈哈袋”,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重复拍打着,不愿让笑声停止,好像只要他还在笑,就能感觉到快乐,即使是在忧伤的故事中。
次日早晨,闵宥琳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晓玉一见到宥琳就告诉她,自己妈妈早上做了很好吃的汉堡:“我妈让我带来跟朋友们一块吃,我带了三个,我们每个人都有。”
“朋友…”闵宥琳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顿觉心里十分难受,晓玉一直在说着话,宥琳却并没有理她,自顾自的放下书包摊开书本默默的看了起来。柿子在宥琳面前蹲下,将下巴抵在她书桌上,轻声的说:“宥琳,怎么啦,眼睛这么肿。”闵宥琳仍是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看书。见宥琳不理她俩,晓玉和柿子猜测她可能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很自觉的不再打扰她。
这天午餐,闵宥琳也没有和她们一块吃,独自去小卖部买了一个三明治。不仅在上课的时候,就连课间时分闵宥琳也没有离开座位,只顾埋头看书。这一整天都没有听到她说过一句话,等到放学,柿子终于憋不住了,她拉住宥琳的手对她说:“上次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吃新开的韩国料理吗?今天去吧,好不好嘛,宥琳?”
闵宥琳故意不去看柿子的脸,并将手从她手中挣脱,背上书包离开了教室。
柿子嘟着嘴看向晓玉:“宥琳今天好奇怪啊,她这个样子有没有和从前“冷美人”的时候一模一样啊,你说,她该不会是恢复记忆了吧。”
晓玉摇摇头,对柿子说:“没有,她和从前不一样,你没发现我们在和她说话时,她虽不说话,但眉头却是皱着的吗?她在意我们,现在这个宥琳是有情绪的,只是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才会变这样,我们得想个办法。”
离开学校,闵宥琳独自前往辅导班,为了不在途中遇到林珩,她有意饶了远路。这一天,宥琳都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和晓玉、柿子说话,刻意与她们保持距离。在晓玉说给她带了妈妈做的汉堡,在柿子叫她一起去吃韩国料理的时刻,她几乎都要坚持不下去了,她想吃晓玉妈妈做的汉堡,想去新开的韩国料理店尝一尝他们家的招牌拉面,更想要和她们在一起,拥抱彼此,一起玩闹。可是,她不能。比起去拥有这些快乐,闵宥琳更害怕做自己的朋友会受到伤害。
城市夜幕初上,闵宥琳走在去往辅导班的路上。而就在同一时刻,晓玉和柿子商讨着如何让闵宥琳开心起来;林珩倚靠着摩托车等待着闵宥琳出现,姜昫坤则拿着闵宥琳摔坏的手机来到商城的维修店。
辅导班下课,闵宥琳背着书包从楼里走出来,远远的就看见了守候在路边的林珩,她赶忙从另一边快速走下台阶。林珩一眼就看到了闵宥琳,他追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说道:“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
闵宥琳不说话,用力挣脱开他的手,仍想要走。林珩赶紧拦在她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说:“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子我很担心。”
闵宥琳红了眼睛,沉默了一整天的她终于开口说话,却因为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声音变得很沙哑:“许墨子她还好吗?”
时隔这么久,再一次从闵宥琳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林珩明显怔住了,他紧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恢复记忆了?!”
闵宥琳摇了摇头,说:“是舒娜告诉我的。”
林珩骑车载她来到江边,两人坐在江畔的一张长椅上,风有些大,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闵宥琳痛苦的责怪自己在墨子身处险境时,为什么那么狠心不去救她,如果当时第一时间回去找她,墨子说不定不会出事。说到后来她泣不成声,眼泪模糊了双眼,江畔昏黄的路灯光线在她眼中变成破碎的光圈。
江面上刮着凌冽的冷风,吹得她的脸都僵了,眼泪凝结在她的脸上。林珩右手轻触闵宥琳的脸颊,擦去她眼下的眼泪,泪水保留着温热的温度,和冰凉的脸形成微弱的对比。她明明穿着厚厚的外套,可身体仍旧在不停的颤抖。林珩温柔的对她说,“我原谅你了,”听到这句话宥琳抬起头看着他,林珩接着说道:“这句话…是许墨子对你说的,舒娜讲的故事漏下一个结尾,换我来告诉你。”
自许墨子转学,闵宥琳回到学校之后,看似一切恢复了平静,但见过在医院哭得撕心裂肺的闵宥琳,林珩一直放心不下,平常都会特别留意她的举动。那天,他看见闵宥琳拿着木棍准备对“李黑”施暴,正想冲上去阻止她,却见宥琳缓缓放下木棍,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递到那人的面前,说道:“跟她道歉。”
之后,闵宥琳拿着手中的录音笔转身离开,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林珩,她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录音笔递给他,说:“帮我转交给她,我想她现在应该不愿意见我。”
“后来,我拿着录音笔去找许墨子,出事之后她就搬家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新的住址,我敲门的时候是墨子妈妈来开的门。”林珩说。
许墨子妈妈打开门,他站在门外介绍自己叫林珩,是许墨子的同学,希望能让他进去和许墨子说几句话。
许墨子妈妈对他说:“墨子现在谁都不想见,你还是回去吧。”说完就准备关门,林珩急忙用手抵住门,并将手中的录音笔伸到门内,说道:“阿姨,拜托您帮我把这个交给墨子。”
林珩在门外等了许久,都一直没有等到许墨子出来,只好选择离开。走了一小段路,他突然听到许墨子妈妈在身后喊他,他停下脚步,许墨子妈妈走到他面前,说:“这是墨子让我拿给你的。”她将一张纸条拿给他便回去了。
那天,在林珩离开后,许墨子背抵着门坐在地板上,她紧咬着嘴唇,满脸都是泪痕,手中紧握着那支录音笔,她想起闵宥琳的脸,一滴泪珠夺眶而出划过脸颊,墨子说道:“宥琳,我原谅你了。”
林珩打开纸条,上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字:“宥琳,我原谅你了。”
“她原谅你了,所以现在请你也原谅自己,好吗?”林珩看着她说。
林珩送闵宥琳回到家,她下了车,取下头盔交还到他的手中,并对他说:“以后…别找我了,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她转身离开。
林珩对着她的背影大声的喊:“闵宥琳,你还是不明白,你以为是对所有人好,但也仅仅是你以为,每个人都有独立的个人意志,有权选择自己想要陪伴的人。”
闵宥琳快步走进家中,关上了门。她经过姜昫坤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姜昫坤在房里听见闵宥琳的脚步声以及门轻轻合上的声音,他默默的在纸上画了一个笑脸。闵宥琳看着书桌上的“哈哈袋”发呆,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
闵宥琳曾经在一张照片上见过许墨子,但此刻她的脸在宥琳的脑海里却是模糊的,墨子就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的那一瞬间用自己璀璨的光照亮了闵宥琳的世界,现在这颗流星消失了,带着闵宥琳默默许下的心愿:“墨子,希望你过得幸福。”她轻拍“哈哈袋”,他随即发出一串滑稽爽朗的怪笑声,这一刻,她是真的快乐。
第二天醒来,闵宥琳推开房门,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画了一个笑脸,她微微笑,小心翼翼的将画从门上取下来,藏进了抽屉。
青川中学的一间教室里,班主任叶修老师正在给同学们上语文课:“这篇作文的题目是——《长大后的梦想》,我想问问同学们,在你们的心里有没有特别想要实现的梦想,姜昫坤同学,你先说说看。”
姜昫坤从座位上站起来,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略带羞涩的看着叶修老师说:“我喜欢音乐,梦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
叶修老师笑着对他说:“那我想你这个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老师很期待在明年的毕业典礼上能看到你的表演。”
“下一位,晓玉同学。”叶修老师见后排的晓玉一直举着手,便叫了她的名字。
闵宥琳坐在晓玉旁边,看着她站起来,对全班同学说道:“我和她一起听the L的歌,一起追星,一起逛街,我长大的梦想是——做闵宥琳的好朋友。”她的语气坚决且笃定。
这段话犹如窗外轻轻落在草地上的雨滴,温柔的触动着宥琳的内心,这些天深埋在心底的各种情绪,都被细润的雨水冲刷掉。宥琳静静的看着晓玉说话,用眼睛记录下在这一刻收获的满满感动。闵宥琳默默的在心里对她说:“我真的好怕…做我的朋友你会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