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河打断道:“闭嘴。”他已有些后悔救下这聒噪的老头。
四周又是一阵山呼海啸地叫嚷声,白袍老头眉头一皱,道:“不好,他们的援手到了。”话音未落,一支支羽箭破风而来。
一众武士听到援军到来,群情激愤,更加不要命地向前冲锋,豆大的汗水自柳下河头上滑落,他转眼一看,白袍老者亦不轻松,汗水早浸透了衣裳,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
柳下河重伤之后,又在海上漂泊数日,不曾真正休息片刻,如今还发挥不出真虚境千分之一的实力,此时若是单独逃跑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他要是跑了,置白袍老头于不顾,将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白袍老头左支右绌,俩人背靠背作战,老头悄声道:“小乞丐,趁他们尚未合围,你先冲出去,犯不着在这里为了与你不相干的事情送命。”
柳下河本还有些犹豫,此时听完老头所言,心中无限感慨,顿时生出无限豪气,大笑道:“老乞丐,你未免太过小瞧我了,要走一起走,何惧之有!”
白袍老头仰天大笑道:“哈哈,好啊好啊,没想到在人生暮年,还能结交一位生死知己,人生如此,尚复何憾!”
白袍老头扭头跟柳下河悄声说了几句话,随后身影一纵,冲向一位骑马的武士,一脚将其踹了出去,柳下河依样画葫芦,身形飞出,也抢占了一匹马。
两人一前一后,白袍老头长啸一声,道:“跟着我走。”
马蹄翻飞,疾驰冲出人群,撞出了一道合围缺口,其势如潜龙出海,愣是将一众武士甩在了身后。
柳下河在冲出人群之际,一个飞撞将一名挡在前方的武士撞飞,随即从马上弯下腰,一招海底捞月,将那名武士的上衣抓了下来。
原来这些武士穿着与大炎国毫不相同,他们穿着极为宽大的衣袍,足可以遮盖过大腿,柳下河正好用来穿在自己身上,来遮住被风浪撕扯破碎的衣服。
白袍老头见此一举,不禁打趣道:“好一招海底捞月!专用来剥人衣服,妙哉。”
两人骑着马狂奔了一会,后方依旧烟尘滚滚,显然那群武士未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这下轮到柳下河好奇了,白袍老头究竟做了什么事,招惹了这群武士,以至于如此穷追不舍追杀到底?
两匹马冲上了山坡,树木影影绰绰,柳下河隐约可以看见树丛掩映下,有一座幽眇的庙宇,出挑的檐角在一片绿色草木中格外显眼。
马蹄奔腾,离那座庙宇越来越近了,柳下河清楚地看到那座庙有些破败沧桑,应该是无人在其中居住,屋檐缝隙满是荒草,斑驳的墙壁龟裂开来。
庙宇正处在山峰之上,居高临下,庙后是大片崖壁,通往庙宇的山道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盘旋而上,正好可以在上方以逸待劳,扼守天险。
白袍老头也看到了庙宇,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哈哈,小乞丐,我们正好登上庙前,阻击这帮小兔崽子。”
柳下河答道:“老乞丐眼神不瞎嘛。”
片刻时间,两人两马顺着山道迤逦而上,眼看着有些衰朽的山门近在咫尺,忽然间,柳下河只觉身体往前一倾,胯下的马前膝栽了下去,他赶紧一个鹞子翻身,这才堪堪立在了道旁。
原来昨夜山中下过一场雨,山门前地势沉降,无形中塌陷了一个大坑,今日阳光高照晒干了部分积水,从马上望去,水坑并不明显。马儿经过长长的山道,早已体力不济,又恰好踏到了山门前的大坑,便陷了进去。
那马倒在坑里,打着响鼻,四蹄乱晃,却怎么都站不起来,白袍老头在柳下河身后停了下来,道:“都说这扶桑州的马脚程不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柳下河这才知道自己身处于十州之一的扶桑州境内,他看了看蜿蜒的山路,岚气蒸腾在山中,汪洋似得绿色树林,早听不到之前地追杀声,经过山间长途跋涉,再加之山道各处扭曲的路口,或许甩掉了那群武士。
柳下河若有所思道:“看来他们一时半会追不上来了,老乞丐,这帮人为何对你如此怨恨,必杀你而后快?”
白袍老头瞪了柳下河一眼,道:“小乞丐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论年龄我都能当你爷爷了,真是岂有此理。”
柳下河听完,置之一笑,莫名地想起了柳老头,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流落在外,缓了缓神,说道:“好好好,你说得都对,谁让你比我年长呢,我只好吃了这辈分上的亏,叫你声老头,哈哈。”
白袍老头嗤之以鼻道:“按辈分,你也该叫我声老叔祖,懂吗?”
柳下河冷笑一声,不太想搭理他,心里又好奇了几分,荒山野岭中一个奇怪的老头,一群奇怪的武士,搁谁碰到这种事,都会对其中的缘由感兴趣。
白袍老头好整以暇,笑道:“小乞丐叫不叫啊?等你叫了老叔祖,我便告诉你这帮山贼为什么拼了命也要追杀我,保准你听完,要对老叔祖五体投地,钦佩万分。”
柳下河摇了摇头,这老头倒是一点不觉得生分,他试着忍住心中悸动,可好奇这东西,越不去想它,心中只会越来越痒,仿佛万千虫蚁噬咬着内心,柳下河忍了片时,终于忍受不住,委曲求全道:“真是服了你了,也罢,老叔祖,他们为何追杀你啊?”
白袍老头发出了胜利的喜悦笑声,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话说老头我云游至此,在附近住下,见村人皆面有惧色,四处打听下才知道此地有一富石山,盘踞着一大帮草寇,经常于乡镇之中出没,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无恶不作。
老头本着为民除害的思想,挺身而出,一袭布衣一个人,单枪匹马上了山,在万军从中将山寨中的大当家斩杀,不曾想在紧要关头,旧伤复发,我虽斩杀了山大王,也只得落荒而逃,从长计议了,谁知道这扶桑之人脑壳一根筋,愣是穷追不舍,甩都甩不掉。”
柳下河听完有些难以置信,之前老头对付数十人已有些支撑不住,如何越过重重关卡,去斩杀山上的大当家?旧伤早不复发晚不复发,偏偏在斩杀山大王之时复发?
白袍老头看着柳下河疑惑的表情,满不在乎道:“小乞丐不信呢?不信拉倒。”
柳下河听完老头的言语,有些哭笑不得,这时山道丛林中一阵喊叫声,“咻咻咻”数支羽箭射了过来,破空之声掠过耳旁,柳下河躲过来箭,道:“这帮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山道上已有数个武士露出身来,怒吼着往山峰之上冲锋,柳下河冷冷一笑,看着地上的石子,抬起了右腿,对准一个武士的脑门,用力一踢,只听得一阵凄惨地嚎叫,那名武士捂着鲜血直流的脑瓜子,摔了下去。
白袍老头见此情景,顿时眼前一亮,有样学样,双腿交替着踢出脚下的石子,对冲锋的武士发起进攻,嘴里还不断叫嚷着:“我多!我打!呜呼!”
柳下河瞬间玩心大起,嘴里一阵乱叫,猛烈地踢出石子,一时间山谷中满是痛苦的惨叫声,山峰之上则是此起彼伏的“呜呼”、“我多”、“我打”,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
过了多时,白袍老头和柳下河俱是精疲力竭,那些武士损伤近百人后,终于不再有人向上冲了,山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柳下河长舒了一口气,想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再尝试上前了吧,他只觉得脑袋有些沉重,头晕目眩地坐在了地上,长时间的海上漂流又不曾进食,一番剧烈运动后,不免一阵乏力,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柳下河看了看身后的庙宇,便起身往庙中走去,边走边说道:“老头你在这看着,我去找找看,庙里有没有吃的,或是其它路口。”若是能有别的下山路,当然再好不过了,在此地死守,毕竟非长远之计。
白袍老头颔首道:“速去速回,老叔祖也饿了,看看附近有无野味,抓几只过来烧烤,充充饥解解嘴馋。有老叔祖在此,那群小山贼冲不上来。”
柳下河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山门,庙的大门一半不知去向,一半耷拉着,红色的漆早被风雨冲刷干净,露出木板的原色。
石阶上满是枯叶,青苔一丛丛长在缝隙中,不像是有人烟的迹象,柳下河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庙内,只见院里两旁,栽种了果树,一棵是苹果树,另一颗也是苹果树。
两颗苹果树正是结果成熟之时,红艳艳的大苹果挂在树上,无人采摘,鲜红欲滴,柳下河心中大喜,随手摘下一枚果子,朝果皮哈了口气,用袖子随意擦了擦,随即一口咬了下去,果汁四溢,甜味沁人心脾,柳下河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些自在地走到了院中的大殿之前。
五开间的主殿,有些颓废,柳下河推开了面前满布蛛网的木门,“吱呀”一声,灰尘飞溅,他定睛细看时,殿中供奉的是一尊“无上天尊”像,面容肃穆祥和,全身高达数丈,只是木制的胎骨年久失修,那天尊的手臂身躯等许多地方,早陨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