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柳下河头晕眼花的起了身,摸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想起昨夜又不知喝了多少烈酒,以至于嘴唇干裂,喉咙如火烧一般。
窗外的阳光照在木地板上,柳下河晃了晃神,刚要站起来,又觉得腿脚一软,差点栽倒在床,宿醉并不是那么好受。
他整理好衣裳,发现浑身都是各种香水味,当下也无法顾及,摇摇晃晃冲出了门外。
那门外侍从一见到柳下河,早递着面巾以及咀嚼用的香叶迎了上去。柳下河刚要接手,没想到那侍从却极为专业的拿起面巾,在他脸上搓揉,不一会又恭敬的双手奉上香叶,以供柳下河享用。
柳下河无奈的笑着接过香叶,微微摇头,看来这世上人和人的差距果然是天南地北,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若我身在小村之中,比之此地侍从岂非更加无知?
沐老仙坐在追仙楼一层的台中,正大快朵颐,柳下河叹了口气,悻悻的在他隔壁坐下。
“哈哈——小子,真有福气——老仙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有人带着四处逍遥,还不用自己掏钱。”沐老仙一边夹着菜,一边满脸得意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昨天晚上我晕过去了,我是清白的。”柳下河不无心虚道。
“晕过去了?真的假的?”沐老仙乜斜着眼看着柳下河。
“真的——我一觉睡到大天亮,”柳下河嗫嚅道。
“不过老仙可听姑娘们说……嘿嘿,孺子真可教也。”说完,沐老仙哈哈大笑,也不顾追仙楼一层坐着那么多人。
柳下河脸上一红,沉重的酒力让他有些发蒙,白天和夜晚两次喝酒,也让脑海有些断片,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好埋头扒着饭以填饱空空如也的肚子。
两人饱餐一顿后,便出了追仙楼。四通八达的道路上人群熙攘、摩肩擦踵,柳下河看着恢复了喧闹的街景,不禁感慨这世上又有几人看到,白日繁华之后,承继的是夜晚的静默。
“师叔祖啊,我们还要待在天中府吗……”柳下河疑问道。
“怎么——舍不得走?天中府,确实是上等之地,啧啧啧,实在令老仙也流连忘返啊。”沐老仙不无眷恋,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区。
天中府乃大炎中部一大都会,然而都会之所在,人群嘈杂,三教九流齐聚一地,不免对世上的某些人来说,总有些束手束脚。
“天中府周围,商镇林立,虽然不比府城,却也有着许多好去处。放心吧,小子,跟着老仙——有肉吃。”沐老仙似乎还沉浸在昨夜的风情之中,眯着眼说道。
“师叔祖,这就见外了啊,只要能好好跟着师叔祖,侍奉您老,有没有肉吃都不是紧要的事。”柳下河曲意逢迎,说道。
沐老仙哈哈一笑,眼中颇有些受用之色。
两人一前一后循路出城,远远的经过一处高大府邸所在,只见府邸前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这世上只要有热闹发生,就不缺看戏的人。
柳下河指着府邸,问道:“那是何处啊,怎么那么多人,有热闹可看啊!”
沐老仙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淫邪之色,道:“府治所在,是天中府官员办公之地。世上庸人皆喜欢看热闹,哪里知道有天热闹降在他们头上,就不是太好看啰。”
出城后,沐老仙找了辆宽敞的马车,他对马车夫说了赶车路线后,便带着柳下河上到车中。
“师叔祖啊,这仙门中人,不是日行千里,您带着我飞不就完了,不用破费找辆马车。”柳下河伸了个懒腰,倚在马车厢的木壁上。
“呵,这道法仙术也是要耗费丹元之气的,若非要紧时候,何必浪费宝贵的元气。”沐老仙摇着头,背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沉吟道。
柳下河百无聊赖的坐着,心中却思绪飘飞,只见沐老仙缓缓睁开眼,漫不经心道:“小子,你想入道门学仙术么?”
听到沐老仙之语,柳下河满脸惊喜,欢天喜地道:“世上有谁不想入仙门,更何况拜在神通广大的师叔祖之下,那可是三生有幸,求之不得。”
“哈哈,老仙这几十年独来独往,不曾收过徒弟,如今已入暮年,也是时候将衣钵流传下去。”
沐老仙叹了一口气,脸色沉沉,似有往事萦绕在心头。
“师父、师弟虽然待我薄凉,可数十年来,老仙闯荡江湖,仍然是用得旧时师门之功,此仙术不可断绝在我的手中——小子,你可曾从柳老头那,听说过师门叫何名字啊?”
说着,沐老仙眼中射出一股寒芒,紧紧的盯着柳下河。
柳下河心中暗骂其无耻,明明是自己利欲熏心,欺师灭祖,倒成了师门薄凉。他看到沐老仙眼中的寒光,急忙否认,摇头说道:“我从未听说,师叔祖眼光如距,必然知道我完全是肉体凡胎。”
的确,沐老仙不曾在柳下河体内发现一丝一毫之仙门之气息,可见柳老头是真的未曾对柳下河,透漏半点仙门之道。
“师门以符术为要,在真虚境以下,需手写金符,置于身旁,以备不时之需。待到突破元气,进入真虚之境界,便可凌空画符,运之十方,是为运符宗!”
柳下河身中三尸符,若想以己之力解决此符,目前只能拜入沐老仙门下,他咬了咬牙,纳头便拜倒在地。
“既然如此,辈分嘛还是不可乱,你以后就去掉叔字,叫我师祖吧。”沐老仙想到这数十年来,自己头一次以“运符宗”掌门身份示人,亦不免沾沾自喜。
柳下河面露不解,疑问道,“呃……师叔——师祖啊,咱们这运符宗,从前只有柳老头、师祖和太师祖吗?”
沐老仙脸色微微一沉,缓缓说道,“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反正现在老仙是掌门人,你拜师吧。依照惯例,行三跪九叩之礼。”
柳下河暗骂无耻,却也只能忍辱负重,在马车中对着沐老仙,磕了三个响头,又依样画葫芦起身再拜,反复共三次,行礼乃毕。
沐老仙微笑着点了点头,“现在,对天发誓,若背叛师门师祖,天雷殛之。”
柳下河听完,心里虽十分抵触,无奈事已至此,只好在心中默念:天尊啊天尊,我这是迫不得已,平常没少烧香,天尊这次的发誓不可当真——况且这老贼离经叛道,谋害师父、师弟也没见您雷殛之,我的就更不能算数。
说着,举手过顶,满脸虔诚说道:“我柳下河若敢背叛师门,天雷殛之。”
“反正我遵的是柳老头的正统师门,你这篡来的掌门,迟早也要坍台。”柳下河在心里默念。
沐老仙脸上挂着笑容,点了点头,突然闭上双眼,双腿盘膝,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两手食指、中指并拢捏了个剑诀,只见气息荡漾,将车中两人的头发、衣服吹得飘飞。
那运起剑诀的双手之间浮现起隐隐金雷,沐老仙叫道:“屏气凝神,跟着老仙,运符宗之心诀记住了。”
气聚丹田,以集丹元。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若有为兮,若无为兮。
聚气生一,一乃生二。
二生三,化为万物。
周流八脉,运转奇经。
以丹为元,以身为鼎。
乃入乃出,无穷无尽。
说罢,沐老仙右手起剑诀,放在柳下河天灵盖上。柳下河只觉一股强烈的气息从头顶窜入,经周身血脉与丹田之气相合。
忽然间,意识飞入一片黑暗之中,黑暗中渐渐有金光闪耀,一个圆转如意的金球飞快的旋转,逐渐变大,这难道就是丹元?
沐老仙的声音传来:“静气养神。”
那天灵盖传来的气流越发强烈,丹元中的气息也随之散布周身,柳下河只觉得浑身前所未有的舒畅,曾经混浊的凡人之气随着口鼻呼出,他情不自禁得大叫一声,双掌擎天拍出。
“哗啦啦”木制马车厢被震的粉碎,马儿一惊,挣脱了缰绳飞奔而去。柳下河睁开眼时,只见两人光秃秃的坐在仅剩的木板上。
沐老仙眼中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阴谋之色,随即喜笑颜开,拍掌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老仙只是轻轻点拨助力,你就已进入真气之末流之境了,可谓神速。”
柳下河摸了摸腹部丹田之处,又看了看双手,难以置信道:“这就……就入于仙门之中了?”
马车夫一脸呆蒙的盯着他们,赶了一辈子车,这么剧烈的车震是头一回发生,他茫然的摊开双手,对着一老一少说道——
“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