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沐老仙将柳下河收为门人后,两人晓行夜宿,连日前行。柳下河本就对赵家村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路上经过的城镇更是闻所未闻,只是隐约判断两人的行踪是逐渐北上。
说来也奇怪,沐老仙每到一地,或留一日或半日,甚至有时候只是为了休息而留宿一夜,次日便走。
柳下河入了运符宗后,沐老仙似也不担心他逃走,两人分房而睡,倒也相安无事。柳下河整日里只是插科打诨、溜须跑马,并且日夜研习老仙教他的宗门心诀、符术。
自入了仙门,柳下河更加明白与沐老仙之间的差距,钳制他的三尸符,出自修为达到真虚境的沐老仙手中,除非自己能突飞猛进到元气境,方能运功解除。时下区区真气末流,实在无如之何。
这日柳下河实在忍不住心中所想,于是问道,“老仙啊,我们连日来赶路,是要去哪啊,这一站一站的走过来,老仙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沐老仙嘿嘿一笑,满脸春光无限,说道:“怎么?这几日没带你出去耍耍,却是心痒难耐了?不急不急,再过几日就是天名府境内,那也是华光璀璨之所在,老仙免不了带你寻欢作乐——哈哈哈。”
柳下河听到“寻欢作乐”四字,脸上一红,左手摸了摸下巴,嗫嚅道:“不不是,其实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
沐老仙斜着眼,戏谑道:“真的假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啊,你不感兴趣——难道你有什么病不成?”
“我才没有,我很正常——没病。”柳下河挠了挠头,不无尴尬道。
“对了,最近这宗门的心诀、符术练得如何了。”沐老仙漫不经心说道。
“我隐隐约约有突破真气末流的感觉,上次用老仙买的黄符,勤加演练,现在运气所发,颇能制约普通人。”
近日醉心于修炼,为仙门中的奥妙壮丽所吸引,想到符术中种种神奇之处,柳下河颇有些心痒难耐,双手在空中作势挥舞。
“初学者最忌讳拔苗助长,要循序渐进,免得贪多嚼不烂,老仙前日教你的闭言符、禁制符、镇穴符,你要着重演练,至于其他的各类符术,你目前修行低微,也没什么太大的威力。”
柳下河点了点头,随即逢迎道,“多谢师祖指点,小子必然竭尽全力,绝不辜负师祖之期望。”
沐老仙微微一笑,抬头看日光普照,将近午时,便向前寻找饮食之所。
此刻两人正在一处县城之内,虽不比天中府,但这县城内唯一的大道上,却也人流如织,商铺林立。
沐老仙走入一家饭馆之时,身子微微一侧,眼中望向方才身后的大街上,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阴险。
饭馆之中,往往是升斗小民谈论八卦之所,附近的奇闻异事、流言蜚语多在此地发酵升温。酒足饭饱之时,不凡侧耳倾听,倒是别有一种滋味。
两人甫一坐定,柳下河只听到右上方的一桌人,正在谈论最近天中府发生的大事。
“你听说没有……最近天中府及周围县镇,发生了许多大事,有一采花大盗,多在半夜出没,入于香闺之内,一夜作案多起,神出鬼没,闹得人心惶惶啊。”
“这事谁还不知道啊!这其中多是富家大户啊,据说案发之时,他们的家丁听不到任何声响,都是次日破晓才发觉此事。最近很多富家大户为了这事,都把家中的闺女藏于乡下寺庙,以避风头啊。”
那桌上的男子忽然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听说……仙……白鹤……沿路搜捕。”
“看来这事不寻常啊,绝不是凡人所为,难怪仙家中人都出马了。”
“天中府——”柳下河听完他们的言语,心中沉吟,脸色微变,用眼角余光瞟向沐老仙,只见他正面不改色的品着菜。
柳下河在饭馆中,听到几乎每一桌人的谈论,都涉及到了最近天中府治下出现的采花大盗,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附近有一采花大盗出没,而且来无影去无踪,一夜为祸数人,更为奇特的是,每每作案之后还要留下金银珠宝,这难道是一种别样的侮辱?
只见沐老仙起身,说道:“吃饱了吧,走。”两人随即沿着县中大道,走出城门,在一处渡口雇了艘船,随江水缓缓北上。
船只离岸不久后,柳下河正站在船头凭栏吹风,远远的看见渡口边,在一群百姓中醒目的站着几个身着蓝色锦袍之人,他们个个带着长剑,眼神似乎正望向自己乘坐的船只。
柳下河回头看了看船舱,只见沐老仙正坐着闭目养神,他走了过去,坐在老仙身旁,颤抖着声音道:“师祖啊——你就是那个采花贼?”
来无影去无踪,普通家丁无人察觉,闺中毫无反抗迹象,天明破晓之时方才败露,若非修仙之人,谁能办到——一夜数起?
柳下河心下大怒,又有点寒心,连日来对沐老仙的些许好感全数化为痛恨。
此人果然心肠歹毒,狠辣至极,想及自己因他出手阔绰,便对他的禀性抱着一丝幻想,真该往脸上扇自己几个大耳光。
沐老仙悠悠睁开眼,目光冷冷得扫在柳下河身上,波澜不惊道:“小子,怎么和师祖说话的?什么采花贼,那只是世人的偏见,老仙只是抚慰寂寞深闺中的怀春之女罢了。”
“呕——”柳下河强忍住胃里翻腾,咬咬牙,倒吸一口气骂道:“无耻之徒,老狗。”
不知怎的,沐老仙却不生气,他冷冷笑道:“臭小子,当年不是被师父和你家柳老头所害,老仙也不必如此处心积虑,采元阴补丹元,若非如此,老仙早泯然众人矣。”
“是了,那晚在庙中,爷爷说老狗修行假秘籍,最终遭到反噬,却又能维持真虚之境,原来是学得此邪魔歪道。”
柳下河虽心中激愤,无奈自己势单力薄,小命尚且握在他人手里,朝不保夕,当下只好强忍业火,静待时机。
沐老仙缓缓起身,笑道:“老仙怜香惜玉,不光在当时竭尽全力,哪怕是事后还要送上一大笔金银,敢问天下似老仙多情者又有几人?”
说着沐老仙竟然得意得哈哈大笑,柳下河没想到他的脸皮已厚如城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中更觉厌恶。
“轰隆”一声,船只似撞上坚硬之物,震得舱中的柳下河晃了晃身子,沐老仙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手中有金光浮现。
只见江河中,数艘船只将他们围在垓心,那撑船的人早吓得跳入江中,向岸上游去。
几个蓝袍青年挺剑飞下,往沐老仙身上刺去,无奈功力太浅,剑锋只是在空中环绕,无法近身。为首的青年叫道:“大家小心,此贼颇有道法,列剑阵。”
其它几艘船的人陆续跳出,三三两两为阵,有些人站在船舱之上,有些围到船头,船尾也有人警戒。一艘不大的小船上挤满了人,随着众人的闪转腾挪,左右摇晃起来。
沐老仙冷冷一笑,叫道:“白鹤宗的小儿,就凭你们几个,还想捉拿老仙——”
他看清形势,知道发话的青年身份不轻,当下擒人先擒王,身子一纵,金光拍出,直取青年命门。
白鹤宗之人只觉脸上气息为之一闭,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金光夹杂着符文打在了为首青年的胸前,青年惨哼一声,断线风筝般掉回了另一艘船板上。
蓝袍人群中齐齐失声,不断有人叫道:“大师兄……大师兄……”
原来白鹤宗二长老正带着门下弟子,出外游学历练。那日正好经过天中府时,听闻了横行无忌的采花大盗,二长老心中诧异,前往一户现场勘测,从乖张奇特事后留金之手法,知道必是仙门败类沐老仙所为。
此等败类,正好除之,为天下除一大害,于是带着徒弟们四处追查。这日恰巧其中一队人马,看到沐老仙行踪诡异,依照着二长老画的图形,确定了身份,迫不及待的在江中将其围住。
为首的大师兄平日里养尊处优,满心想着十几个人将老仙围在水中央,万无一失,全然忘了二长老分派人手时谆谆嘱托:“那老仙诡计多端,心肠歹毒,你们若发现他的影踪,立即报于我知晓,切莫急功近利,单独行动。”
沐老仙初交手时,不用全力,只是试探这些人的深浅,知道都是些实战经验欠缺的仙门新手,听到为首的大师兄发话,这才全力一击,大师兄一倒,这些人的气焰随之颓败。
柳下河待在舱中,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见到蓝袍青年被一掌拍飞,心中不免扼腕。
“船舱中还有一个同伙,大家小心——”一个清丽的女声传来,柳下河下意识的往船尾看去,只见几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用剑划开了门窗,正神色紧张的看着他。
柳下河忙不迭的叫了一声苦,心道: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老贼,害我至深。
只见那几名红衣少女早掣剑在手,看船头的沐老仙正在和其他门人缠斗,领头的一位红衣少女率先飞剑而上,其余几位见她出击,便全数猱身出剑,集体往柳下河刺来。
柳下河此刻哪怕是大喊冤枉也无济于事,手忙脚乱得夹起腰里的符咒,齐齐洒了出去,无奈修为太低,加之紧张过度,全数被红衣少女们用剑荡了开去。
柳下河看着数把宝剑刺来,身上不光要被戳上好几个窟窿,死后还要担着采花淫贼的恶名,无奈的摇头苦笑。
“既然不可避免要死了,那就笑着迎接死亡吧——唉,老狗害我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