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河意态悠闲踱步而出,掩了房门,看着七倒八歪的护卫和猎犬,纵身飞到院墙上,双手凌空下指,将他们身上的瞌睡符解掉。
只见几名护卫颠三倒四,双目茫然,整了整衣冠,正襟直立,浑然不觉刚刚发生了何事。
柳下河躺在围墙的阴影中,望向天空明月,月华漫天,照得夜幕深蓝,星辰北斗,闪闪发亮。
一个富翁丢了最重要的随身之物,他发现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柳下河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迫不及待想看明天一早风索的反应。
天蒙蒙亮,远处鸡鸣声起,一缕微光自东方升起,苍穹微白,金凤楼后院传出一声惊叫声。
风索睁着怒目,睡衣单薄,光着脚冲出门外,见两道关卡的护卫都在,询问了一番,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叫来宅中一众随从护院,命他们将四名护卫严加看管,风索走进屋中,不久后穿了华贵的锦袍,大手一挥,示意数人跟着他,留下几个人看护失于职守的护卫。
早有人在府外备了马车,由三匹骏马拉着,风索急忙跳入车厢,命令车夫速速赶路,一群侍从骑着马在左右跟随保护。
柳下河心道:鱼儿上钩了,我倒要看看宝贝藏于何处。
俗语有言狡兔三窟,风索是何等精明,自然不会将一应家当全数放在金凤楼,如果他的手上真有和朝廷大员资金往来的账簿,必然放在一处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马车疾驰,踩在城郊的道路上,发出粼粼车响,柳下河紧跟在后,数盏茶的功夫后,见周围树木渐多,空气凉爽,抬眼望向远处,一座庄严的天尊院逐次升高,院内青烟袅袅,升腾而上。
马车停在天尊院外,此刻天光大亮,时候尚早,天尊院内几无来客,山门处有人迎了上来。
这座天尊院,当年由风索捐出重金建造,如今已是京城内外有名的庙宇,逢年过节香火鼎盛,人流如织。
院内杂役不仅皆为风索亲派之人,就连院中住持和他亦是极为熟稔,当下吩咐下去,一行人冲入偏院的藏经阁处,命人将阁中之人尽数赶出。
风索大声指挥,一众随从皆严阵以待,站在藏经阁的入口处,神色紧张的巡视着。
藏经阁高五层楼,木制建筑,外形古朴雄壮,阁内卷帙浩繁,多藏道经,书架森然,暗格更是不计其数,加之深处城郊庙内,谁能想到这里藏着天京城内一大秘辛。
柳下河避开楼阁大门,从后墙飘入,如同一只壁虎般粘在藏经阁的墙上,找到一处窗户,双手发力,震开锁钥,身形钻入窗中,落在阁楼的木板上。
阁内一股木屑书香味,他将脚步声放的轻盈,借着缕缕从各个窗户透入的阳光,看到风索急切的爬上四楼,木梯吱呀作响。
风索狂奔了一会,矮胖的身材终于站在四楼入口处,扶着楼梯把手,不断地喘着粗气,大概是多年来都不曾这么火急火燎的赶路攀爬,脸上满是汗珠。
他抬手擦了擦脸,甩下汗水,走入楼中,一边沉重的呼吸着,一边扭头在地上四下里看着,见地板处似乎未有人踩过,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在前后左右隔着数尺之地,跑了几个来回,每至一处,都抬起右脚,重重踏落。
只听得一个机括的松动声,风索又擦了擦汗,踅到东边墙壁上,用力一按,再往外拉动,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四方形的暗格。
此地设置极为巧妙,藏经阁虽每日都有修行之人入内观摩,但层数越是往上,道经便越是高级,非一般道人所能至,那么能来到此处之人少之又少,加之精妙的机关,若非亲见,谁能寻出。
风索从方格中抽出一个铁箱子,脸上总算浮出一抹微笑,捧在手上如宝贝般抚摸起来,正要掏出钥匙打开铁箱,忽然心中一紧,似乎想到某些事情,眉头一皱,难道……
“风老板,藏经阁中有何宝贝,能否让柳某人也开开眼界?”柳下河故意出言。
风索肥胖的手一颤,闻到背后声响,正欲转头,脖子忽然针扎一般的疼痛,瞬间全身无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柳下河吹着口哨,将外表有些斑驳生锈的铁箱揽入怀中,看着墙壁上的方格,因无阳光照射,显得黑布隆冬,伸手一探,手上摸到一个圆形物品,抓了出来。
一面古铜镜,镜面或因年代久远而无光,背面中央一只不知名神兽为钮,外围则铸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按方位而立,饰以云纹及一圈枝蔓,在幽暗之中似乎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迷人光泽。
柳下河将其揣入怀中,手又伸入方格之中,摸到一表面冰凉的方块物体,将其掏了出来,脸上不禁悸动异常,原来是一大块金砖,闪闪发亮,依旧揣入怀中。
伸手再掏,一串珠玉项链,再掏……不义之财,不取白来!
那方格仿佛是一个无底洞,其中倒是宝贝众多,柳下河将风索踢在一旁,回首勤奋的掏了半天,直到听闻楼梯响动,他不愿节外生枝,这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柳下河看着洞口,啧啧连叹,这才从四楼的窗户飞出,运转气息,在空中如鹰般俯冲而下,双腿一踩,蹬出天尊院,跳上门外停着的一只马匹上,优哉游哉的往城中奔去。
马蹄纷飞,春光无限,四周草香扑鼻,柳下河觉得今日的阳光分外温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进入天京城,去往一家茶楼,将马儿交给店小二牵去,自己踏上二楼包房,点了些茶水和早点,悠然的啜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平沙王朱喜左顾右盼的踅到房中,见到柳下河一脸春情荡漾,问道:“柳兄,看这样子,得手了?”
柳下河往怀中一掏,将一本蓝色封皮的账簿往桌上一甩,朱喜吓了一跳,狐疑的用手翻了起来。
书页越往后,他的脸色便越发苍白,随即眼皮一跳,掩上账簿,舔着嘴道:“这这……风老板果然厉害,我早知道他背后的人不简单,未料到牵扯这么大。”
朱喜一哆嗦,将账簿往前一推,道:“柳兄,这烫手山芋你不会想交给我吧?”
柳下河笑道:“除了朱兄,还有谁能担此大任,我故意露出声响,风索已经知道账簿在我手上,所以你就放心吧。”
朱喜愣着眼睛看着他,心想这个人大概率是疯了,叫道:“你还故意露出声响,你这么变态,故意想挨揍么?”
柳下河摸着下巴,沉吟道:“虽然有这个账簿在手,可是我即便把它交到皇帝手中,那些人也不会甘于承认,大可以说是风索编造污蔑,反正这只是单方面的证据,就算皇帝认真追查,恐怕到最后也只是抓几个首要犯人,以正典刑。”
朱喜茫然道:“柳兄,柳侯爷,你还想怎么样?”
柳下河踌躇满志,道:“引蛇出洞,既然风索已经知道账簿在我手上,那就让他们主动出击,我好从中抓住破绽,后发制人,把他们一网打尽!”
朱喜倒吸一口凉气,道:“柳兄,这玩的太大了,这可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俗话说的好,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已远远超出挡人财路的范畴,试想你有几条命?”
柳下河成竹在胸,笑道:“千军万马我都踏过,明枪暗箭尽管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朱喜看着这位容光焕发的少年,摇了摇头,看完账簿上的名单,心中已有些后悔卷入此事,朝廷内阁六部以及各大院牵入其中者不计其数,万一事败,后果太过严重。
柳下河将朱喜的愁容看在眼中,问道:“朱兄何以如此,面露难色,怕啦?”
朱喜沉吟半晌,叹道:“罢了,事已至此,柳兄有何计划?”
柳下河抚手道:“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何愁大事不出!朱兄,把账簿收好,我先回府了,你多喝点热水。”
朱喜惨然一笑,目送眼前的少年悠然而去,心中莫名,五味杂陈。
柳下河漫步回府,远远的见到侯府外站着一大堆人,冷笑一声,果然坏事传千里,风索这么快就将这事风声遍布了。
从偏院的围墙跃入府中,走到前院,贾管家早早望见,心中奇怪整日不见踪影的侯爷,何时回到府内。
“贾管家,我听到这外面熙熙攘攘,怎么回事啊?”柳下河开口道。
“侯爷,你总算回来了……”虽然不见柳下河从正门走回,但也不便多问,贾管家道:“府外不知为何,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大理寺寺卿、都察院都御史、朝廷各部大小官员派人送来拜帖,有些邀您到他们府上做客,有些亲自前来求见。”
“好大的排场,”柳下河伸了个懒腰,沉吟道:“不过本侯爷今日春困,天下大事不及睡觉重要,出去统统回绝,就说侯爷身体抱恙,各回各家各找各奶妈。老子统统不见。”
贾管家犹豫道:“这这……”
柳下河皱眉喝道:“还不快去——”
贾管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吓了一跳,身子一哆嗦,只好奔到府外,回绝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