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楼一雅阁内,两人正秉烛夜谈,那圆滚滚玩闹一阵后便有些疲倦,回段风怀里呼呼大睡了。
“书剑白贵为白马书院的院长,悄无声息的死在金陵城外,书院里竟然没得到半点消息,还在找人假扮?”段雪紧锁着眉头,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露着诡异?
段风这次假扮书剑白进入白马书院,本就是兵行险招,就算有再多的惊险她都不会吃惊,可现在……
“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段雪摇摇头:“只是直觉哪里不对,你这次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生疑;你想假扮书剑山,正巧白马书院就在招聘,那小青竟一眼就把你认作书剑白;巧合得像是有人写好了剧本,让你往里钻。”
段风沉默,他当然不是傻子,自是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却没往深里去想,或许是他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想,他只希望这次能一切顺利,白马书院的那样东西对他太过重要,以至于失去了平日里的警惕。
“无妨。”段风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我们的目的是七节还魂草,只要寻到了此物,便立即脱身;纵是事后洪水滔滔,又有什么关系?”
段雪叹了口气:“就是怕这是个漩涡泥潭,粘上去就脱不开身了。”
“有我这身冠绝天下的轻功,哪里不是来去自如?”段风道:“何况还有徐老伯的山水楼,我们这些年别的不敢说,逃命的本事还是一流的。”
“好吧。”段雪也不再劝:“对了,你在白马书院需特别注意一个人,别被他瞧出端倪。”
“谁?”
“苏家老二,苏狂!”段雪如数家珍:“是个瘸子,平时都坐在轮椅上,苏家专门派人侍候在旁边,叫苏七,用刀,实力还算不错。此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白马书院任职,教的是第四纪史,性格温和待人也友善,书院里大都称他苏先生,据说不会武功……”
“据说?”段风有些惊讶,段雪博闻强记对奇人怪事颇有了解,更具一双慧眼,看人奇准,而山水楼本身就是一等一的情报组织,在有心调查下,竟只给出这么个含糊的说法。
“嗯,据说。”段雪点头:“我和他碰了一面,人很温和,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书生,让人如沐春风会不自觉的产生好感。”
“苏狂,苏先生。”段风沉吟一声:“我怎么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那个提议找人假扮书剑白的人,好像就姓苏。”
“白马书院里就只有这一位苏性先生。”段雪有些奇怪:“这么说,苏狂是知道书剑白最近不在白马书院的,那他为什么还说那样的话?”
“什么话?”
“哦,没什么。”段雪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这个苏狂都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你在白马书院千万要小心此人,莫要露出马脚。”
“嗯。”段风点头道:“提起这苏狂,我倒想起另外一个人来,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做楚剑的人?白马书院就是因为这个楚剑,才琢磨着找人假扮书剑山。”
提起楚剑,段雪居然笑了:“你竟不认识楚剑?”
“我应该认识他?”段风一愣。
“楚剑你不认识,那提起另一个名字你总归是认识的。”段雪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起来:“楚狂徒,这个名字,你听过的吧!”
“楚狂徒?就是岭南楚家排行老三的那个疯子?他从淮北打到金陵了?”段风脸一黑,说到这个楚狂徒那何止是认识,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满满的都是黑历史。
楚狂徒是一个名号,他自岭南出山之后便开始了一场征伐之旅,说要以天下英雄试他手中的剑;他从岭南打到了淮北,而今又至金陵,斗过了不知多少武林名宿,竟无一败绩;有人说,若要给天下的利剑排个名的话,那楚狂徒绝对位列三甲。
这当然是因为有些深山老林里藏着些不出世的老怪物,还有奇绝峰上那柄尘封多年的宝剑。
此三年,正是楚狂徒名望最盛之际,隐隐已有了携领天下之势;而在年轻一辈当中,唯一能与这位狂人争锋的,自然只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盗遍大江南北,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真面目的大漠孤风。
以楚狂徒的性子,自然是想会一会这位和自己齐名的人间大盗,于是便有了在淮北的多次偶遇;而段风自是不愿和这狂人碰面的,所以在楚剑看来,两人是缘锵一面,回回都巧妙的错过;这一追一逃就从淮北到了江南,段风还在大漠中躲了一阵子。
可没想到,这次来金陵,竟还是碰上了;这家伙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怎么?段大少爷怕了?”段雪笑的开心,笑的快活;她可是好几次看见段风狼狈不堪的巧遇,有一次段风扮作乞丐,跪着沿街乞讨,才躲过了楚狂徒;在那个人眼里,强者是绝对不会向人下跪的,毫无疑问大漠孤风就是这样的“强者”!
能把段风逼到那个地步,在这世上着实不多,楚狂徒算一个;或许楚狂徒的剑不是最利,但绝对是最快的那一个,这对段风这样轻功髙绝的人,相当不友好;所以,他着实是有些怕那柄出鞘的利剑,在段雪看来这就是前世修来的冤家。
“哎,该来的躲也躲不了。”段风叹息,七节还魂草是他必得之物,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躲的:“对了,有两个人你帮我留意一下,一个叫马得住住在北街,另一个不知道名字,和书剑白有八分相似;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了。”
听说楚狂徒到了这里,他实在没什么心情再考虑其他事。
“等等。”段雪轻轻叫住了准备翻窗离去的段风:“那个小和尚,真的是少林易筋经?”
段风:“如不出意外,应该是的。”
“你不准备试一试?”
“我有这一身轻功,又何须其它手段?”段风推窗而去,神色中写满了轻狂。
等段雪一转眼,早已没了身影,那窗户严丝合密,好像没打开过似的;他似乎从没变过,也不知怎么就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像秋夜里的一场风,自信洒脱。
她还记得那个人小时候,师傅问他想学什么功夫,他反问师傅能教他什么?
师傅说,南拳北腿,刀枪剑棍,皆可教。
他又问,可杀人么?
师傅说,可。
他说,那我不学。
师傅又说:浑厚内力,横练外功,也可教。
他还问,可杀人么?
师傅说,可。
他说,我还是不学。
师傅怒了,这也不学,那也不学,你想学甚?
“我想学一门,可以遨游天下,逍遥自在的功夫。”说那句话的时候,少年人的眼里闪烁着星星。
“那我教你轻功!”
年纪还小的段风笑了:“我就学这个!”
师傅很奇怪,问为什么?轻功是杀不了人的。
段风说:“我见过别人杀人,那是一件可怕的事。”
“那你不想报仇么?”
“想啊!”段风这样说:“不过想想就好了,我总不能因为狗咬了我一口,就咬回去吧。”
大漠孤风是从不杀人的,段雪推开窗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在那个男人看似张扬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世上最最温柔的心。
……
白马书院,总是在清晨六点钟开门,上早课的学生们会陆陆续续的来到这里;教书的先生们来得稍晚些,会在早课结束之后再进入课堂,据苏先生说这是从第四纪流传下来的规矩,学生比先生们早到,体现了对先生的尊重。
而今天,白马书院却没能如愿开门,好些学生被堵在了门外。
因为一个人正站在那里,黑衬衫黑裤子,一张脸似乎也是黑的;这委实是件奇怪的事,自从天上的太阳被阴霾遮住之后,难以得见阳光的人们总归是整体白了些;约莫寸许长的头发,放在那张冷峻的脸上显得很精干,头发也是黑的,他身上唯一白的东西或许就是手里那把剑。
那是一把没有剑鞘的剑,楚狂徒的剑,他的剑,始终是握在手里,出着鞘的;只有这样,才能斩出最快最利的锋芒。
这就是楚狂徒,一人一剑,站在门前;如同一座高山,封住了白马书院,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楚兄,你想见我们院长,请进书院里谈嘛?”一人推着轮椅走上近前,那坐在轮椅上的自然是苏狂,他的声音有些无奈:“堵在我们书院门口,这算什么?我向你保证,今天是一定见得到院长的。”
楚狂徒瞧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已经在金陵城呆了数日,一直没见到书剑白;他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所以今天,他便站在这书院门前等,书剑白一日不来他便在这里等一日,一年不来,他便在这里等一年!
不过好在,书剑白今天是来了的。
他还是一身青衣毫服,为了扮的更像些,他今天拿了一本书;书没有名字,只有铁画银钩的几个大字在上面“书剑白”,倒像是本笔记,段风也没来得及多翻,便拿来了。
他刚到白马书院门口,便看见乌央乌央的一群,走近一看,好嘛,老冤家来了!
苏狂笑得温和:“瞧,我就说你今天一定能见到院长的。”
楚狂徒目如利剑,直接就盯上了“书剑白”:“拔剑吧!”
段风:“???”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带着剑?我这里倒是有本书,你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