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月光下,迷影重重,龙宸宇似乎仰头看看山顶,因为是背影,又隔得远,瞧不清楚他的神情,但接下来,乔安清晰地瞧见,他竟而拂衫跪了下去,朝着山顶的方向叩头,接着缓缓起身,行了一步,重新跪下去,叩头,起身,行步,再跪下……
他在做什么?尊贵如他,为何要下跪?又要向谁下跪?难道……这蜿蜒曲折的山路,他就是这样一步一跪地过来的么?所以才会这样慢,这样快就被她追上?乔安仰头看看似乎已经直攀如云的山路,难道他想要这样直到山顶么?乔安诧异,震惊,却又心痛无比,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想着,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在离他有数十步的地方停下,随着他缓缓而上,却始终保持距离。朦胧的月光下,他突然停顿,转身向山下望了眼。乔安一惊,忙隐起身影,他的武功早废,这样的距离,他应该发觉不了的吧?只听得一声细几不可闻的叹息顺风而下,乔安忽然明白,他并非发觉自己,而是看向皇宫。想到这里,乔安微微心安,接着树影的遮挡,向他看去。
这一看之下,她顿时心中疼痛得如同遭受凌迟,几乎惊叫出声。他依旧衣衫整洁,发饰齐整,背影挺直,眼神明亮,在月色下如玉树临风,秀逸夺人。但是,在他额头处,赫然有着一片血污,周围似乎有着斑斑青紫,可见这一路他叩头之用力。再看看尚还有十之六七的路程,乔安倒吸口冷气,若是这样拜上山顶……他究竟想要怎样?她几乎想要立时冲上前路拦阻他,却仍然按耐下。宇向来骄傲,定不会愿意旁人瞧见他这样狼狈的模样,所以才不愿带侍卫前来。若是直到自己瞧见他这般模样,骄傲如他,恐怕会更难受。想到此地。,乔安忙捂住嘴,咬着嘴唇,不叫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已经汩汩而下,难以遏制。
梦幻般的月色,幽雅秀丽的龙云山,如龙宸宇乔安这般璧人,本该是无限美好浪漫的月下登山,却令乔安心碎一路。龙宸宇果然是一步一败,即便总是面对背影,乔安也晓得他额头的伤越来越严重,因为他走过的石阶有的已经开始染上血迹,随之而来的,便是乔安心痛的泪水洒落。
宇,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不知道走了多久,亦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已是明月西移,而乔安却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痛得近乎麻木。在踏过无数层台阶后,龙宸宇终于抵达山顶,径自往许愿石的方向走去。难道他是为许愿石而来的吗?乔安心想,阵阵山风已将他坚定又沉痛的声音自山顶带下,悠然飘入她的耳中:“我从不信这世上有天,有仙,有神,也从不会来败。但是,如若相信能叫她康复,我愿意去信!若天有耳能闻,天有眼能见,我,龙宸宇在此立誓,若能叫安康复,我情愿替她承担一切苦痛!我也愿起誓,若她能无恙,我龙宸宇愿终身持斋茹素,绝不妄杀一人,为其积德!”说着,俯下身去,磕了三个头,即便是隔了十数步的乔安,也听见那砰砰的声音,可见其用力。
龙宸宇言罢,起身上前进香。而乔安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京城传言,龙云山山顶的许愿石灵验无比,只要在每日第一个抵达山顶,诚心祈求,便能梦想成真。原来他样晚上山,是为了替她祈福,祈求他平安无事。而龙宸锐之所以能保得性命,也该是宇为了给她积德,不欲多伤人命。思想间,乔安已是泪流满面,他本来从不信这些的,可是今日却……她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向龙宸宇的方向走去,听声音,正是忘尘。乔安疑惑,这样晚,她怎么会出来?刚好往这边来?难道只是巧合吗?她忙隐匿身形,躲在浓浓的阴影中,向着山顶看去。
忘尘走过去,只能瞧见背影,不知道她神情如何,但身形微微抖动,瞧着多见未见的儿子,温淡如她,也该是激动得难以遏制的吧!反观之她对面的龙宸宇,神色淡漠,一扫方才的深情温柔执著。忘尘突然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摸他额上的伤,龙宸宇却后退几步,避了过去,依旧不动声色。忘尘轻轻叹息:“你从不信乱力鬼神之说,更对那传说嗤之以鼻,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照做?”
照做?传说?乔安暗自猜测,难道龙宸宇今日此举乃是有因之果,并非单纯地表示虔诚?似是知道乔安的疑惑般,忘尘缓缓走过龙宸宇,走至许愿石边,轻轻抚摸着,悠悠道:“传闻此山乃天佑灵山,灵气甚重,此许愿石乃连通天界之领事,因此将护龙寺,妙心庵皆建于此山。民间皆传言,说只要在每日第一个抵达山顶,诚心祈求,便能梦想成真。其实却少了极重要的步骤,那就是许愿之人需得一步一跪,且第一个到达此山顶,潜心祈求方能如愿。宇,我记得你还很小的时候,在皇室藏书中读到此处,哂笑不已,今日你却……”
她幽幽叹口气,微微侧脸,乔安见她神色迷惘,眼神蒙乱,似乎想到什么,深思飞乱,似自言自语般道,“唉,其实,当年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那时,我也曾经自夜一步一拜直至山顶,诚心祈求上苍,愿那件事从未发生,愿一切重来,可结果……宇,你真是跟我一模一样!”
龙宸宇面如寒冰,冷冷道:“我今夜约你出来,可不是为了来听你泼我冷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