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宸宇讶然转首,瞧着乔安盈盈的水眸,在月光下更显得如梦如幻,飘渺朦胧。然后,在那片朦胧中,他却瞧见他一直追寻渴望的……柔情!是柔情吗?安对他的?该不会是他看错了吧?他揉揉眼睛,再度看去,依然瞧见那份如水般的柔情。
乔安瞧着他怔忪不语的呆样,想起中午他的失态,忍不住觉着好笑,又觉着感动。那样从容镇定的人,那样深沉难测的人,竟也有着不知所措的失神模样!或者,她应该告诉他……“宇,我有话想要跟你说!”她抿抿嘴,微微吞了吞唾液,突然紧张起来。
龙宸宇尚未回过神来,只呆呆地点点头。
乔安迎着他柔情深邃的瞳眸,又是一阵紧张,咬咬下唇,道:“宇,我……”许久后,她叹口气,道,“这些话以前我只敢在你睡着的时候说,宇,你现在可不可以先睡着啊?”
龙宸宇终于反应过来,暗自猜测着她可能要说的话,心如擂鼓,会是他想的那样吗?她想要说扥,会是他渴求期冀已久的吗?他深深地瞧着乔安,慢慢地闭上眼睛。
乔安看着他俊逸的面容,轻声道:“这话我跟你说过,只是那时你睡着了,没有听见!”渐渐垂下眼眸,她想起在绿幽苑看见的那个悲伤的身影,想起自己先行离去的场景,轻声喃喃道,“宇,我想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喜欢你!”
龙宸宇闭着的眼睛渐渐张开,却发觉眼前一片朦胧,渐渐的有泪水溢出,缓缓划过面颊,坠落地上。他忽然紧紧抱住乔安,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句话,他曾一度以为他永远也不能从乔安的嘴里听到的,可今天,他竟然听见了!不管是真的假的,他都感激上苍给他这个记忆。
乔安靠在他的胸前,也缓缓闭上眼睛,不要再勉强了,今天她只有勇气说出这件事。至于万毒之首……就再给自己些时间,容她再缓缓吧!
历阳。
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落,照亮街道边勾连的无数豪宅,雕梁画栋,豪奢耀眼。唯有西边坐落的一所大宅,虽也沐浴在阳光下,却只是将它的衰败零落呈现得更加清晰。墙皮剥落,尘埃满目,已瞧不出来原先的颜色。就连府门匾额上的字迹都已经被泥渍掩埋,看不清楚。
如此衰败的府邸前却站着位白衣如雪的美貌女子,与这大宅形成鲜明的对比。此人正是乔安,她奉旨回乡祭亲,历阳的大小官员或出于对徐谷风的敬仰,或出于对隐谋乔安的钦慕,自然也不乏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总之门庭若市。乔安实在不喜热闹,将那些繁琐无趣的应酬交给三姝,孤身到了徐府。她仰脸瞧着积满尘埃,难以辨认的匾额,心思浮动,沉默不语。许久,她伸出手去,如玉般的纤手微微颤抖着,贴上锈迹斑斑的府门,沾染满手的灰土。
四岁离府,至今整整二十载,虽然年年回来拜祭,这却是首次堂堂正正地站在徐府门口,从正门而入。乔安想着,手上用力,经久未动的大门“咯吱”一声缓缓地开启,荒凉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侧身入内,映入眼帘的是往昔的景象,楼阁凋败,荒草丛生,一如自己祭拜时看到的模样,然而在徐府冤屈洗尽的如今,却似乎分外感伤。
往昔前来祭拜,她都是直接步入后院,对着那三座坟墓自语呢喃,感慨伤恨,从不在旧居游玩之地多做停留。而如今,再过几日,便有工匠前来修葺徐府,只要假以时间,徐府必定能够回复旧观。然而奇怪的是,这二十年来,她日日期盼徐府能够回归往昔,而如今这梦即将实现,她却又觉得说不出的怅然,说不出的失落,便趁着尚未整修,先来看看。
顺着记忆徜徉漫步,看着一路上楼阁亭台,长廊庭院。映春园,翠烟居,凝霜苑……无数熟悉的园名在眼前浮现,在脚下铺展,也在心头慢慢滑过。自己的慕安居,相邻的乔哥哥的云乔阁。许久许久,她终于睁开眼睛,幽幽叹息着,继续随意走在徐府,抚摸着旧日痕迹,感受着旧日气息。素白如雪的白衫渐渐侵染尘土,她却毫不在意。太阳渐渐西移,光线渐暗,在夕阳没入云端的那一刻,乔安终于出了徐府,缓步回到君氏。避开在前面应付访客的三姝,她悄然来到后院,只见龙薰然正跟君逸凡在庭院玩闹,小小的脸庞上尽是兴奋快活的光彩,丝毫不见先前失明的阴霾。
她微笑,轻轻走开,回到自己的院落。刚刚走近房门,乔安像是感觉到什么,顿住脚步,转身道:“摇光,有什么事情么?”
庭院中忽然无声无息地显出个黑色的身影,在黄昏中犹如鬼魅般虚幻飘渺。他飞身上前,递了封书信给乔安,道:“小姐,你要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你自己看了便知。”
乔安点点头,接过书信,先淡淡道:“摇光,你去告诉历阳郡守,不必再派人来修葺徐府。我知道有圣旨的缘故,他很为难,你转告他,一切后果由我来担当。”
莫光微微讶异,却什么都没有问,只应道:“是,小姐,属下这就去!”
说完,他正要转身离去,乔安却又叫住了他:“摇光,你一直在我身后保护着我吗?”
莫光怔了怔,不懂她这话的意思,随即反应过来,道:“小姐,我跟到徐府就停了下来,在外面候着小姐,不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