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没有挣开,若有所思地顿住了弹琴的手,微微侧首,他的容颜顿时近在咫尺,尤其是那双如星夜般的黑眸,正灼灼地瞧着她,如同漩涡般易叫人迷失:“宇,你不喜欢薰然吗?”
龙宸宇贪恋地呼吸着她身上的幽香,漫不经心地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怎么了?”
乔安有些迷惑:“她是你的女儿,不是吗?你们有着相同的血缘,难道不是应该有着天然的紧密联系吗?我以为父母子女间会有着别人没有灵犀跟心灵相通的感觉,难道不是吗?我娘喜欢捉弄人,别人常常分不清楚她的情绪,可是我就能瞧出她心里是高兴还是生气,还是想要捉弄人。当然了,我娘也一样啦!我每次淘气都找乔哥哥替我出面,可每次娘都能识破我的谎言!”
龙宸宇把玩着她飘散而下的青丝,低声道:“安,你的家该是个很幸福的家,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幸运,尤其是皇家人!你还记得我的母妃吗?我九岁那年,她就离我而去,表面上的理由是为国祈福,也有人说母妃是因为不忿父皇选秀纳妃,赌气离去,也有人说母后失宠于父皇,心如死灰,不恋红尘。其实,我渐渐明白,什么祈福,什么嫉妒,什么失宠,应该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十三岁那年,我身中剧毒,几乎丧命;六年前,父皇病重,没拖上多久就驾崩。这两次父皇都有派人告知母妃,她却置若罔闻,都不肯回来见我们一面。安,我仔细回想着先前的记忆,我想也许母妃并不爱父皇,连带着也并不爱我,所以她能够这样忍心!她是母亲,是生我的母亲,可待我也不过如此。”
乔安轻轻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既然你都已经感觉到了那种不幸,为什么还是这样待薰然呢?”
龙宸宇淡笑着,避而不答,淡淡道:“安,我先前是恨母妃的,恨她离弃我,对我不管不问。可是现在,我渐渐觉得能够了解了。即使是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心里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母妃跟我是这样,我跟薰然也是这样。当然,如果是我跟你的孩子,我保证,我会疼他入骨!”
先前还说得深沉,到后来却又成了调笑之语,乔安嗔了他一眼:“你又说什么疯话呢?”挣开他的怀抱,站起身到了离龙薰然远些的地方,不自在地抚弄着酴醾花架,脸上飞起晚霞,明艳动人。龙宸宇笑着追了过去,道:“怎么是疯话呢?安,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肯嫁我呢?”
乔安微微变色,别过脸,道:“宇,你在说些什么?你忘记了你在梅轩答应我的事情了吗?”
龙宸宇来到她的面前,不容她逃避躲闪,沉声道:“我记得,可是如今情形不同。龙宸锐下毒害我,却反害了慕容锦儿跟薰然,我固然震怒,但说实话,我心里也有些感激他。因为我明白,有慕容锦儿在,你永远顾忌着她,我也因为你而顾忌重重。现在她不在了,你还是要躲着我吗?”
乔安再度别过脸,不愿意对上他的容颜跟眼神,木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龙宸宇跟着再转到她的面前,声音平静而坚定:“你知道的!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来,无论皇宫形势怎样变幻,我始终护着慕容锦儿,荣耀,身份,尊崇,除了感情,我能给的都给她了,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难道你觉着我龙宸宇竟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好人,念及旧情,或者我龙宸宇风流滥情,离了你转身就又恋上慕容锦儿?”
他伸手挑起乔安的下颔,逼着她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安,你听好了,我肯待慕容锦儿好,全是因为你!你嘴上说得不在意,说得坚决如铁,可事实上,你比谁的心思都软!你觉着是因为你,慕容锦儿才会变得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你尝过这种滋味,所以不愿别人再尝,所以你要给她找个依靠,找个照顾她的人。你选定了我,把她交给了我,让她成了我的责任,是不是?”
乔安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平淡近乎麻木,淡淡道:“不是的,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
见她这时候还要嘴硬,龙宸宇忍不住怒气上涌,狠狠地盯着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乔安毫不退让地迎着他灼热的目光,依旧平静。忽然,龙宸宇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又爱又恨,咬牙切齿地低语道:“安,你要我那你怎么办才好?对着我,你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任意伤害,连犹豫都不曾有!可是,遇上别人你就又像变了个人,善良得叫我几乎要发疯!慕容锦儿是藤萝,要攀附着别人才能生存,可是你不一样!你是乔安,你是无名谷主,你不用依靠任何人,自己就能过得好好的!所以你就把我推了出去,推给了她,是不是?安,你这样做,把你自己置之何地呢?还是你觉得,坚强的人就注定该比柔弱的人多受伤害,多承担痛楚?”
乔安终于掩饰不住,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缓缓闭上眼睛。
龙宸宇深深吸口气,抑制住情绪,柔声道:“安,六年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也不愿意再去想。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我真的想要好好把握现在跟将来。安,不要再顾忌什么,让我来保护你,照顾你,好不好?嫁给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待你很好很好,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乔安闭着眼睛,忍住心中涌出的各种情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他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还会问她一句“好不好”,他对她真的是用情至深了吧?这算是求婚吧!从发觉自己对他的感情起,沉静如她,也曾经想象过许多许多的场景,求婚,成亲,甚至她还曾经奢望他们能够有一生一世,相伴相知!尽管明明知道那是幻想,可却还是会不自禁地微笑,感觉着那种近乎撕裂痛楚的甜蜜幸福。可是今天,他却确确实实地说:“嫁给我,好不好?”心里有几百个声音在呐喊着:“好,我嫁给你!”可是,还以一道声音,轻细微弱,却压下所有的可渴望:“万毒之首,怎么办?”于是,话到口边,就又变成了虚弱无力地叹息:“锦儿刚刚过世,你不觉得说这些不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