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宸宇颇为惊讶:“你是说提拔他的原是父皇?那怎么后来父皇却……”
汪浮秋想起当年之事,黯然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皇上一贯赏识他,当时却下这道圣旨,实在令人不解。请殿下容许奴才放肆,说句不敬的话,皇上当年也太忍心了!大将军英雄一世,却落得这种下场,确叫人寒心。”
龙宸宇不置可否,转问道:“那你可曾听说他有什么亲眷尚存的?”
汪浮秋一愣,随即浮现茫然之色,摇了摇头,道:“奴才从未听说。”
龙宸宇默然不语,许久才道:“好了,你下去吧!”待汪浮秋退下,他立刻起身,在房中踱来踱去,百思不解。人人都道徐谷风没有亲眷,那乔安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只是基于义愤?
他立定脚步,决然摇头,喃喃道:“不,绝不会的!那绝不是乔安的风格!”
第二日,便是清明时节,似是天也知人心,洒起纷纷细雨,人们本就哀愁的心上又平添了一份伤感。街上人来人往,到郊外祭祖扫坟,当然,也不乏借机踏青游春之人。
街道旁边,一座恢宏庄重的大宅稳立道旁,两边并无其他建筑,在春雨之中显得孤零零的。门匾上“徐府”两字虽然蒙尘,却依稀可辨。隐见里面雕梁画栋,飞角钩连,明明应是大户人家的家宅,却偏偏大门紧闭,尘埃厚积,似是荒芜已久,与繁华的历阳郡格格不入。过往行人很少有往这里看的,唯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偶尔停留仰观,喟叹唏嘘,满面沧桑。
不知这是何时豪宅,如今竟冷落至此?不知往昔园中景致是否如旧?也不知旧时堂燕,如今都飞到何处去了?
天意怜人,却一语不发,只是轻轻的,一遍又一遍的将雨滴洒落,似乎希望能尽量洗去一些尘埃。只是,纵使往日旧观尽现,但那曾经居住于此的旧人,可还能归来么?细雨纵能洗去满身尘埃,可能洗去曾经的血腥与仇恨?可能洗去他们满身的蒙冤不白?天有心,雨无力,唯有站在高高的苍穹,默默的看着这座废宅,等待命运的轮回。
黄昏时分,细雨消散,竟然渐渐露出一片晴空,大地一片幽寂,暮色渐浓,夜幕将降。宅中昏昏暗暗,但仍可见诸般景物。一个白影如幽魂一般悄然飞过外墙,落脚处尘土也不曾扬起,正是乔安。她静立于前庭,目光缓缓扫过园中景物,良久不动。
十二年了,园已荒芜,草已丛生,却还依稀辨得出旧日踪迹。左边的那几十株碧桃花依旧笑迎春风,花香四溢,虽十二年没有人打理,却似乎比往日里长得更好了些,在暮色之中,犹见花颜灿烂,漫如云霞,极是招人喜欢。
但恨堂前桃李,不知人愁,年年岁岁开如旧。
许久,乔安才缓移莲步,信步而游。对她而言,这座大宅比世上任何迷阵更能动其心魄,不用其他,每一草每一木,每一亭每一阁,每一门每一窗都能勾起她对往昔的无限追忆。难道她曾居住于此?难道她与徐谷风果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依然只是静默,缓步来到后院,旧日路径早以被荒草淹没,曾经的花木扶疏也早已是历史,如今只剩杂草丛生,在夜风中招展,倒是欣欣向荣得很。乔安脚步并不停留,走入荒草丛中,丝毫也不在乎她那如雪的白衣染上尘埃。她走至荒草最为茂盛的西角,终于停下了脚步,俯身蹲下,慢慢的用手拨开草丛。渐渐地,三座丘陵状的土堆缓缓显现,旁边还有三块青石,上面分别刻着“大将军徐谷风之墓”“徐柳氏解舞夫人之墓”以及“徐怀安之墓”。原来,这竟是三座坟墓。
乔安的目光的冷漠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无限的哀愁,悲愤与无奈,神色瞬息变换不定。此时的她,终于有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情绪了。她举起纤纤玉手,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与泥垢,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沉重得使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极想将她搂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抹去她的悲伤与一切不快。她的目光随着手缓缓扫过三座坟墓,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样,虚弱地吐出三句话:“爹!”
“娘。”
以及,“乔哥哥!”
原来“徐怀安之墓”中埋葬的竟然是一个叫做她称之为“乔哥哥”的人!那么真正的徐怀安在哪里呢?然则刚刚她称徐谷风与其夫人柳解舞为“爹”“娘”……
原来真正的徐怀安是她!原来大将军徐古风是有一个女儿,而非他人所认为的公子!
乔安的目光停滞了,十二年前的情景一幕一幕得浮现上来,在她眼前一遍又一遍的播放,永不停息。隐隐约约的,乔安似乎又看见了曾经的两个幼小的身影,伴随中清脆的欢笑声在曾经的满园春色中穿梭,嬉戏游闹,轻松畅意。她慢慢闭上眼睛,记忆中尘封已久的画面无声的展开,蔓延。
“安安,立民,小心摔跤!”是母亲关切的叮嘱。
“安安,你慢一点啦!我追不上你了。”是乔哥哥焦急的声音。
“乔哥哥,你来追我啊!”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眼前似乎又浮现起当日的情景,美丽的母亲,永不脱江湖儿女的豪气与潇洒,以及那一点点女儿家的淘气,似乎只是自己的大姐姐;温柔稳重的乔哥哥,虽然只比自己大几天,却永远以自己的保护者自居,小小的身躯中却有一个令她觉着安心的灵魂;以及曾经的自己,有着明亮的笑容,放肆任性,总是穿着男装,要哭便哭,说笑就笑;还有很少见面的父亲,文武双全,豪爽又不失睿智,疼爱自己如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