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说的是抑扬顿挫,活灵活现,仿若自己亲临战场,亲眼目睹一般。北狄数年来扰境犯民,更使得无数北关民众背井离乡,四处飘浪。这历阳郡里也有许多北关之人,自然听得意兴横飞,哪里还去管什么真假?酒楼中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跟喝彩声,那老者眼见众人捧场,更加得意,停下来喝杯茶,润润嗓子,却又说起了五年前隐某乔安在文义关与北狄的那场激战。
只听那老者说道:“……当时隐谋乔公子初到文义关,正率众将军巡视城防,谁知北狄蛮夷经趁此机会突袭。仓促间乔公子令当时的平北将军也就是如今抗战北狄的大将军孟权佑立时率人出城迎战。眼看激战正烈,那北狄竟然向城头运筹总局的乔公子突放冷箭,实在是否卑鄙无耻至极!那羽箭如闪电般只取乔公子,众人都只道他难以避过,定然要受重伤。谁知乔公子竟然微微侧身,顺手便将那羽箭拿在手中。众位听官,那隐谋乔公子瞧年纪大约四五十岁上下,高冠博带,长须飘飘,端的是孙武再世,诸葛重生,乃是神仙一流的人物—”
“扑哧!”“扑哧”“格格”几声清脆的笑声自二楼雅间传出,打断了老者的话语。那老者说得正精彩,听众听得正得意,却突然被人打断,不由得都是恚怒异常,都怒目向笑声来处横去,却都觉眼前一亮,几乎瞧呆了眼,哪里还顾得生气?
原来二楼西侧的雅间里坐着几个绿衣的年轻女子,灵秀俏丽,眼波流转处,聪慧之意尽显,只见她们语笑嫣然,显然刚刚发笑打断的便是这些人了。眼见众人目光都转了过来,左侧的绿衣女子吐吐舌头,俏皮可爱,忙将雅间的房门关了起来。楼下众人许久之后才渐渐缓过神来,也无心听书,都在暗自猜测这些丽人是哪家的好女儿,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而在楼上雅间里,几个绿衣女子早已是笑作一团,难以自制。里侧尚有位身着白裘的女子,裘白胜雪,青丝如云,目光温淡,气质出尘飘逸,如同遗世独立的隐者,恍然不觉众女的笑声。虽然重纱掩面,瞧不清楚容颜,但单从轻纱上方那明如秋水,灿若群星的双眸瞧来,也觉其清艳远胜过身边的绿衣女子。
左侧那绿衣女子面带笑意,忍俊不禁道:“小姐,这可是今个听到的第七个版本了!”说着,她怪声怪气地模仿那老者的声音道,“众位听官,那隐谋乔公子瞧年纪大约四五十岁上下,高冠博带,长须飘飘——”话尚未说完已经又笑倒。
她身边的白衣女子强忍着笑道:“这还是好的!小姐,要照酩酊居那个家伙说的,你可就是似颠似狂,如疯如傻,衣衫邋遢的颠道人了!”
白衣女子右侧的女子也跟上来凑趣,笑道:“最最夸张的还应该是醉仙楼的说法,说乔安身高八尺,腰圆膀粗,蚕眉环眼,吼声如雷,一声便震倒无数北狄士兵,摧断北狄帅旗!哈哈哈哈,小姐,你居然是这么个猛张飞的模样!哈哈哈——”说着众女子早已爆笑出声,说不出话来。
那白衣女子自然便是乔安,她在四年前入主君氏,在商场上大展才华,纵横捭阖,使原本就声名远扬的君氏进一步发展壮大,各分铺遍布紫星各地,天下无从商之人而不知君氏之名。但因她深居简出,从不露面,一应事务交于四姝等人出面,因此君氏少主君千羽的名声固然也跟着远扬,但识得她本尊的却没几人。这几日事务稍微清闲,她便带着雨草四姝出来喝茶听曲,轻松舒展下神经,谁知各个酒楼茶铺都在言说隐谋之事,对她的相貌更是大肆想象胡诌,出现种种啼笑皆非的版本,惹得四姝放声大笑。
听得霜草等人出言取笑,乔安只是淡淡扫了她们一眼,也不说话,依旧神情温然。
良久,众女笑声渐止。年纪最幼的霰芷忍不住担忧道:“小姐,你说天权此次出战北狄能否取胜呢?瞧着之前的皇位之争,以及这几年朝廷吏治种种改革变措,这龙宸宇竟是个精明厉害的角色。这次他苦耗心力,预谋策划许久,倘若天权战败,只怕落不了什么好呢!”
乍然听闻龙宸宇之名,她不禁心神轻震,心中感叹。旁边的霖苑早已横了霰芷一眼,压低声音道:“霰芷,你不想活了,居然直呼当今皇上的名字?要是被人听到,那可是大不敬,要砍头的。你这个不管事的死了也就算了,可会牵连我们乃至小姐的!”
霰芷不服气地回视,哼道:“什么叫做我这个不管事的?我霰芷的理财天赋可是众所周知,在商场名声远扬,不知道有多少商行想要挖我过去呢!再说了,这些年君氏的账目不是一直交由我管的么?我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霖苑最爱跟霰芷斗嘴,不屑道:“有本事离了那死账本说!以你的天真幼稚,要把君氏交给你,只怕一年不到便给你败倒闭了!”说着也不给霰芷分辨的机会,转向乔安道,“小姐,这次我朝主动出击,你说能有多少胜算?”
乔安淡淡道:“北狄最可怕的便在于他们那来去如风,悍勇无匹的骑兵作风,天权曾潜入北疆三年,学习他们的骑术与战术,想必这五年来已经尽数传给了他的精兵,大大提高紫星士兵素质。而这五年来大的商号,比如我们君氏跟新图常年与北狄联络,不断供应他们粮草布帛,交换马匹皮裘,虽说是互有其利的事情,但实际上大部分却是在龙宸宇授意下进行,使得北狄衣食无忧,士气斗志渐渐消磨。一增一减,胜负之数便成五五。而战争伊始,他便下令所有商行断了与北狄的各种商事活动,尤其是粮草供应。没了粮草,作战又胜负难分,这场仗北狄是必输的,只是时间早晚与胜况如何的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