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嘶哑虚弱的声音无力地道:“哪个乔公子?”
慕容锦儿边向渐渐走近的乔安表示歉意,边对床上病重的老人道:“爹,就是隐谋乔安乔公子啊!”
乔安终于来到了床边,对上了她久已欲见的仇敌——慕容德!华丽的帷幕下,锦被雕枕炫人耳目,但其间那如松皮般皱纹堆叠的苍老面容,却怎么也不像是十几年前在历阳郡那个狠厉阴冷的刽子手。眼脸下垂,双眼浑浊无神,气息微弱。刚刚那句问话已使他气息喘喘,颇有上气不接下气之态。怎么瞧也只是个日薄西山的普通老人而已。面对这样的慕容德,想要愤怒怨慨,对于修习闭心诀十余年的乔安来说,是有些难了。乔安转首瞧瞧身后的灰衣奴仆,不意外瞧见他目瞪口呆的模样。
也许是乔安方才打量人的目光过于锐利,慕容德费力地睁开双眼,定定地瞧着眼前这个白衣如雪,斗笠垂纱,名闻天下的隐谋乔安,眼中忽闪过一丝冷芒,随即又黯淡下来,无力地闭上眼,轻轻地喘息着,不说话。
乔安并未忽略他的眼光,转过头去对慕容锦儿道:“慕容姑娘,乔某不自量力,想要为令尊诊脉。只是乔某有个坏习惯,诊脉时不惯他人在身边,可否……”
她没有说下去,但慕容锦儿早已会意。虽没指望眼前这位乔公子的医术如他的智谋般,甚至盖过先前已断言无救的神医施映璇,但心中总存着一丝侥幸。优雅地颔首致礼,慕容锦儿翩然起身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乔公子将我女遣出,不知道有什么话要对老夫说?还请直言!”慕容德人老成精,虽病得昏沉,头脑却并未随之昏聩,早看出乔安另有所图。
“不愧是高居太尉十数年的慕容大人!”乔安淡然一笑,顺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了她绝美灵秀的容颜,转首朝身后的灰衣奴仆示意。那人立时上前,双手一拱,脸上却无分毫恭敬之色,古朴坚毅的脸上,一双锐眸死死地盯着慕容德,一字一字道:“前大将军徐谷风之亲兵洪得域拜见太尉大人!”
毫不意外的,慕容德病弱的身子颤抖起来,但随即镇定,闭上眼睛,有力无气地道:“唉,人老啦,记性也不好啦。什么前大将军,什么洪得域,老夫全都不记得啦,还望乔公子见谅。”
“无碍!”乔安淡然道,“只是慕容大人记性如此不好,看来乔某得找些东西帮慕容大人回复下记忆,好记起眼前之人是谁才行。”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慢吞吞地展开,慢吞吞地念道:“温耽尊汗,数月不见,不知风采如旧否?今慕容已劝动帝君,与汗议和。尊汗且待彼徐撤兵之际,轻骑突袭——”
“够了!”慕容德终于听不下去了,气喘吁吁地打断乔安。
乔安不为所动,悠然收起信纸,道:“哟,如今慕容大人记起这位洪得域是什么人了?”
慕容德恨恨地瞧着乔安,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今日找老夫来所为何事?”只是气息虚弱,减了许多气势,吓不倒人。
乔安雅然起身,悠然踱至桌边,拿起桌上的药方,一瞧字迹便知是天璇所留。乔安边看药方便平静地道:“我可是什么人?我又能是什么人?我原本只是个普通人,有着和睦美好的家庭,原本有着幸福安宁的生活,只是这一切都在十三年前被一个刽子手给毁了!而如今的我也只是个个为人陷害以致满门蒙难的可怜孤儿,一个拜君所赐流浪市集,无家无亲的可怜人罢了。哪里能跟舍亲投敌,灭人满门的太尉慕容大人相比?”越到后来,乔安的语气便越是激愤,尤其当她想到含冤不屈的父亲,想到泪水涟涟的母亲,想到为她身亡的乔哥哥,想到……倾心却难相守的龙宸宇,她的话语便越发的犀利锋锐,如剑刃般直刺向慕容德的内心。
慕容德越听越是震惊,瞧着乔安年轻的面容,听着她话语中的悲愤,心中隐隐升起了个念头:这人,难道是……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不会的,不会的!“那人”早已全家俱亡,无一幸免,当时还是他自己监斩,绝不会有错的!只是……“你究竟是谁?!”
乔安放下药方,转过身,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只是神色如冰,不见丝毫的欣悦之意:“瞧起来,慕容大人并未认出我是谁呢!不过也不奇怪,也许慕容大人的亏心事做了太多,早忘了我这号人物了;也许慕容大人只道知情人士皆已灭口,更料不到世间还有个我,会在十三年后出来为自家讨个公道。”
十三年前?!慕容德的心忽然揪了起来。十三年前不正是那人满门抄斩那年么?“你跟那逆贼徐谷风有何关联?”
“放肆!”乔安尚未来得及开口,灰衣灰服,奴仆装扮的洪得域已经怒不可遏,怒道,“你这奸贼,勾结北狄,陷害前大将军,当真是罪不容诛!竖起你的狗耳,听清楚了,眼前这位是前大将军的公子徐怀安是也!你只道大将军早已满门遇难,无人与你为难。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将军的英灵不容你这小人作祟,如今正是你的末日!”
慕容德蓦地睁大了眼睛,原本微弱的气息倏地急促起来,声音越发的颤抖:“不……不可能的……你……你”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慕容德陡然凛直了起来,满脸庄重威严,喝道,“你可知你如今的身份乃是潜逃的钦犯,若被拿到定然是死路一条。本大人仁慈为怀,且先放你一马,你还不快走?!”最后一句终究还是露出了他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