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他自是早知自己身世,而从“慕容德”这个名字瞧来,师父也确是知道当年情由的。只是,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要等到这个时候说呢?四年之后,抑或旧疾复发之后。乔安摇摇头,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她何尝不知师父的心思呢?拣这个时候要自己知道,是希望她能凭借对于报仇的执著而再做突破,另求存活之道。只是,师父呵,以你的功力学识,苦心钻研十数年尚且无用的问题,交给我这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徒弟,岂不是所托非人么?
只是,她不能放弃,因为她活了这十数年只是为了报仇,绝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半途而废,无功而返。因此,即使明知没指望,她却还是要拼死挣扎,去乞求那渺茫得连万分之一都没有的生机。师父是瞧准了这一点,因此拣这时机告知她仇人另有其人,逼得她别无选择,只能选他要她选择的道路。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龙宸宇终于发觉先前自己的担忧所为何来了。因为,自昨日清晨他在碧蓼居醒来后,一切又都不一样了。或者可以说,一切又恢复原状了!乔安又回到了从前,冷漠淡定,平静如水,不温不火,如同万年玄冰般难以靠近。所有的亲密和谐,所有的心有灵犀,所有的宁和恬谧,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仿那甜蜜美好的三日,仿若只是他内心深处渴望已久的梦境一般。
庄生晓梦迷蝴蝶,难道所有的一切只是他的蝴蝶梦而已吗?而如今,自己只是从梦境中醒来而已?只是——郊外初春的倚背谈心,竹屋听雨的琴笛交融,相顾微笑的午后作画,并肩雾中的静默赏星……那冰冷而又柔软的气息,那清可绝世的幽香,那宁淡雅静的话语,都清晰得犹如真实,使人迷醉沉沦,不愿觉醒。
但是,那近在咫尺的冷静淡漠,却令所有的美好变得虚幻迷离又远在天边。应该是他的幻觉吧,安是不可能以那样的柔顺,那样的温和,那样近乎爱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所以龙宸宇,一切只是梦境,只是梦境……
他不断得对自己催眠,抑或说是在要自己认清现实。然后,他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虽然有孟权佑带回的证据,但要弹劾并推倒龙宸烈却依旧不是件容易事。搜集他的罪状及证据,追查他的班底并一一拔除,同时顺带扫清他龙宸宇继位的一切阻碍……他还有着许多的事情要做,至于乔安,且先等等吧!等他解决掉一切难题后,再来全心全意地赢取她的芳心。
正在龙宸宇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又传来消息,太尉慕容德病重!
兵权一向是为人君者所必须掌握的,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否则就会受制于人。慕容德身为全国最高军事长官,手握兵权,同时又是龙宸烈的死硬派。如今他病重,对于初登大将军之位的孟权佑来说,正是趁机扩张兵权的良机,也就是他龙宸宇将所有兵权尽握己手的良机。看来,真是天也助他!
尽管心中窃喜,但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尉慕容德病重,他终究还是要去探望一番,哪怕是作作表面功夫也好。只是,到慕容府无可避免地会遇上慕容锦儿,而如今,他可不愿再惹出什么事端,闹得乔安不开心。因此,还是叫汪浮秋前去探望为宜。
只是——
“乔公子不是已经去了么?四皇子,为什么还要特意再去呢?”汪浮秋满脸不解。
而对面的龙宸宇也同样一脸惑然:“安已经去了?什么时候?”
安?汪浮秋的老脸抽搐了一下,不大情愿地道:“回四皇子的话,乔公子今日一早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难道不是四皇子吩咐的么?如果需要再去一趟,那奴才立即去准备。”
“不用了。”龙宸宇沉吟着,想不通透乔安究竟要做什么。潜思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出来,龙宸宇挥挥手,示意汪浮秋出去。随即漫步踱到窗前,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沉思不语。
慕容府。
三个人并排走在走在雅致幽静的石径路上,一个粉红衣衫,婀娜多姿,一个白衣似雪,飘逸出尘,还有一个则紧跟在白衣人身后,粗布灰衫,应该是奴仆之流。慕容锦儿瞧了身边那个冷漠却又绝美的人儿好几眼,终究按耐住羞怯与矜持,出声询问:“乔公子,多谢你今日来看望家父。只是……不知道……四皇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透过纱幕,乔安依然可见慕容锦儿双颊的红晕,淡然道:“四皇子最近较为繁忙,因此遣乔某代为探视。而且,乔某多少懂些医术,虽不能与江湖人称神医的施映璇相比,却也望能微尽微薄之力。”
慕容锦儿忙道谢,但脸上的失望之意仍明显可见。仔细瞧瞧,便可看出她脸上的憔悴失意之色,衣衫也宽松了些,可见相思磨人。如今却又不见心上人前来探望,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乔安自然知晓。认真计较起来,这慕容锦儿既是她的情敌,又是仇人之女,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本该感到快意才是。只是,同为天涯困情人,难免有些同病相怜。何况,她曾为她落下过泪水,想必与那阴险狠辣的慕容德不是同辈中人。而她乔安,或许是因为自身不能落泪的关系,对于真诚纯净的眼泪,一向难有招架之力。
说话间,早已到了慕容德的卧室。慕容锦儿领先推门进去,走至床边,柔声道:“爹,四皇子让乔公子来探望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