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啊!离去之后,倘若不习惯该怎么办呢?乔安思索良久,最后摇摇头,轻声叹道:“乔安啊乔安,除了去习惯所有的不习惯外,你还能有什么好的法子呢?”
雨珠如诉,竹露滴响,绿幽苑又如此幽静异常,乔安边奏清音,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在绿幽苑响起,渐渐往自在居走来,乔安才恍然惊觉,龙宸宇竟已下朝归来!
思想间,脚步声已到门口。合上油纸伞,拂下一身的雨珠,锦衣裘服的龙宸宇出现在乔安的视线中,俊秀风朗,腰间又悬了一只青翠如竹的玉笛,碧绿可爱。瞧见乔安正在抚琴,他温然一笑,道:“我们倒是想到一起去了。竹屋最宜奏乐,何况如今细雨连绵,敲竹滴屋,叮咚作响,正好抚琴奏笛,相和相伴呢?你以为如何?”
乔安淡然浅笑,低声道:“确是好主意!古人云:‘竹露滴清响,荷风送香气。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我们确是比他们好多了,至少此时此刻,我们还是相知相通的!”
结果,这一日,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幽静清雅的自在居,对着绿竹细雨,专心抚琴奏笛。不拘泥于什么曲调,只随心而奏,偏生两人所奏又相和相依,极为动听。琴声悠长,笛音圆润;琴声古雅,笛音清新;琴声静和,笛音佻脱,配合得完美合契,巧若天成。
偶尔的转眸顾视,浅笑相对,龙宸宇嘴角眉眼皆是浓浓的喜乐欢悦,笛音更加缠绵婉转,动人心弦。而乔安的心境,则复杂多了。眼前无限美好影境,却只是为将来缅怀而留,细思之怎不叫人痛彻心怀,肝肠寸断?尤其,每一次对视,每一次相顾,龙宸宇的嘴角边多一份喜悦满足。那种诚挚的眼神会让她瞬间觉着甜蜜幸福,却又在下一秒负罪感深重。
他撤去了一切屏挡戒备,毫无掩饰地将自己的心意呈现在她的眼前。而她,却注定要拿起匕首,往那裸露的心脏上刺上狠狠的一刀。那是何等残忍之事?她好想叫住他,将一切都说出来,她的心意,她的喜欢,她的为难,她的命运……她的一切。然后把选择权交给他。可是她又不敢,不敢想象她死后他会如何。他难以接受,疯狂崩溃,固然不是自己所乐见,但如若他起初很悲伤,然后会慢慢忘记她,另觅新爱,她又会觉着心痛如刀绞。
爱情中的人,总会这样矛盾么?
真是奇怪,明明说了说了不多想,只倾情演绎这三日之爱,却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些事,某些人,然后,魂断神伤!这不像她,不像那个淡漠冷定,决然果敢的乔安。看来,闭心诀已经渐渐消溃,难以保持静如止水,明如井月的境界了。
多么可怕的事情,却又偏偏使她觉着有些喜悦。至少,这样子的她,开始像个普通人,开始有感情,而不只是理智冷静,仿若没有心的石人了!想到这里,琴声更加悠扬,带着些微的欢悦流畅,越发动听悦耳。
唉,往后自己有的是时间自怜自伤,顾影自叹。而如今,自己却只剩一日半时候纵情对宇好了,还是专心演绎这三日之爱吧,莫要往后想起时会觉遗憾!
想到此处,乔安抛开各种思虑,只是抚琴,偶尔与龙宸宇相视。只要不想往后,就正如龙宸宇所说的,就算什么都不干,什么话都不说,只要在他身边,只要感受得到他的气息,只要心里知道他在惦记自己,就会觉着幸福喜悦了!
“安,你听,我们可以配合得很好呢,就像古人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也许我们都是为对方而生的呢!你说呢?”龙宸宇清朗的声音在琴音合奏中响起,如同长吟一般,依照音律的长短快慢而发,优雅温柔,动人心弦。
乔安嫣然一笑,道:“也许吧。不管怎么说,我想要的东西,都曾经感受过了,虽然短暂,却也美好!宇,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不求天长地久,只愿曾经拥有!宇,人如果这样想,应该会好过一些。”
龙宸宇明显不这样想,傲然道:“我可不觉得!什么只愿曾经拥有,只是无能懦弱之辈替自己掩饰遮盖的借口罢了!我若要,便要天长地久!尤其跟安你,我更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直到我俩一起死!”
乔安心中一跳,不禁试问道:“宇,倘若我先死了呢?”
龙宸宇只觉莫名地心中一痛,随即坚决道:“情到深处难离分,生也相随,死也相随!若真是那样,我便给你布置个隆重别致又美丽的葬礼,然后就从从容容地跟你一起去死!怎么样?”
乔安手指轻颤,琴音顿时走调,发出刺耳难听的声响。龙宸宇一怔,向乔安瞧去。乔安心头乱跳,却丝毫不露无措之象。她纤手轻拨,弹出一串安和恬宁的音调,安定心神,一会才深深地瞧着龙宸宇,郑重地、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宇,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死,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记住了吗?”
龙宸宇莫名其妙地瞧着她,在接触到她眼中的肃穆之色时,不禁涌起一股不安惶恐之意,竟有些心惊胆战起来,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乔安不愿再谈下去,徒惹自己难受,更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叫龙宸宇瞧出破绽来,因此转移话题道:“好了,宇,别再说什么了,咱们继续合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