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闹哄哄的,突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叫道,“北直隶第一美人到了。”
沈瑞泽先是看了郑月霞一眼,看到她已经顺着人们的惊叫声望过去,他才不动声色,也跟着望过去。
北直隶第一美人黎巧丽,带着龙啸原跟林诗吟的宝贝儿子龙小革闪亮登场了。
她和他在六名锦衣卫士的簇拥下,缓步走来,路过大家身边。
她穿着大红的缎带丝袍绣金披肩,头顶淡紫色珍珠串饰。
眼眸含情,顾盼生辉。
如果当年描述凌朝汉的句子,“没有人能够抵挡他一笑”,换成“没有人能够抵挡她一瞥”,来形容黎巧丽,也不为过。
郑月霞作为女人,要看,沈瑞泽作为男人,更要看。
可以令人上天堂的黎巧丽,可以令人下地狱的黎巧丽。没有人能够深切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武林传奇李世骞除外。
从小在李世骞冷香小筑长大的黎巧丽,幻想着最爱的男人,当然是李世骞。
但她从来没有见过李世骞,甚至连他的画像。
龙啸原最恨人们提起李世骞,所以绝不能容忍家里挂李世骞的画像。谁挂李世骞的画像,谁就是跟他有仇,他会以河北六义的名义,令挂李世骞画像的人生不如死,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接受了李世骞慷慨馈赠的龙啸原,其实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心理极度扭曲。
一场不该发生的恋情,毁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龙啸原,林诗吟,李世骞。
三个病人。
但这都不能阻止,年幼的黎巧丽,单纯的爱上李世骞。
直到她长大,变得不再单纯。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不但抢了林诗吟北直隶第一美人的名头,她还有满满的智慧。
那些在李世骞眼里头头是道的伪君子们,教会了黎巧丽生存的逻辑,那就是不需要逻辑。
黎巧丽每一次用自己跟一个男人换取一样值钱东西之后,她对李世骞的爱恋,就减少一分。
直到有一天,她亲眼见到李世骞,却不知道他是李世骞。
世上最可悲的迷恋,就是,在自己迷恋偶像面前,露出了女人最丑陋的真相之后,还被冷冷拒绝。这令黎巧丽对李世骞所有的爱恋,全部转换成了扭曲的仇恨。
她恨这个令她失去感情意义上初恋的男人,冷香小筑无处不在的他的气息,将她彻底打造出,跟他,完全一样的心思。
李世骞是世上最要强的男人。
黎巧丽就是世上最要强的女人。
两人碰在一起,不可调和,你死我活。
黎巧丽的眼色,带着一丝傲慢,轻飘飘地掠过众人的脸上,并不停留。但是,所有的男人,包括沈瑞泽,李诗意,陈烈儿,都彻底融化在她如水的眼光里。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已经被李世骞彻底废除武功的龙小革,显得郁郁寡欢,没有了他往日的趾高气昂。但他嘴角,依旧挂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他不但出他爹爹,诡计多端。而且被黎巧丽带大,从小耳濡目染黎巧丽的精致利己,没有了武功,照样一肚子坏水,有的是整人害人的手段。
父母没来,他俩就坐龙啸原和林诗吟的席位。林友问出于客套,要过来,跟黎巧丽打声招呼。
林韵婵却对她不闻不问。漂亮的女人,天生有仇。她抢了林禅韵的风头,大多数男人对她目不暇接,都眼巴巴的想去巴结她。
她岂有不知林禅韵的心思,但她不去惹她。她知道自己,暂时惹不起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但总有一天,自己会超过她。
自己从小就知道,家境不好。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比别人用心。
她暂时不知道沈瑞泽身上有金丝软甲,李诗意身上有逆水寒剑。但她知道,席上的俞相忘,有她所需要的全力和实力。
所以,她已经故意在频频望向俞相忘,令他心猿意马了。
龙小革对面坐着,是化妆成一个白衣秀士的王雨轩,他看出他很不开心。他对他说,“小弟弟,我听说过你的大名呢。”
龙小革勉强一笑,“哦,哥哥,我有什么大名呢。”
王雨轩说,“你以前,走路生风,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河北六义龙啸原的儿子。但现在看起来,却似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头,垂头丧气的样紫。”
龙小革说,“要是换作往日,我肯定放不过你,可惜……”
王雨轩故意挑衅道,“今日的你又如何。”
龙小革已经露出可怜巴巴的样紫,眼圈一红,像似眼泪马上要滴落,抽搐着鼻息,悲惨兮兮道,“李叔叔教训得对,他说我往昔要不得,我也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我。唔……”
他像是要哭,却极力忍住不哭,让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
他变着相骂王雨轩是阿猫阿狗。
王雨轩岂能不知,叹息道,“你这孩子,有点像我呢。不过,你李叔叔说得有道理。做人呢,首先要懂得善恶是非,不必盲从,人云亦云,也不要恣意妄为,人人讨嫌……”
龙小革破涕为笑,说,“看来,我又遇见个像李叔叔一般,不寻常的人物,小革在这儿,向哥哥你赔罪了。”
他自己取桌上的杂粮酒,猛的干了一杯。被呛得剧烈的咳嗽。
原来致远堂里的酒,跟外边的酒有区别,是四川名酒,宜宾府的杂粮酒,跟成都府的绵竹大曲。
王雨轩心软道,“席散后,你来城西的丝竹馆找我。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令你重振雄风,找回做男人的面子。”
王雨轩苦心钻研,得出一部奇书,《怜花宝鉴》。博杂中外,学贯古今。龙小革,也是命不该如尘埃,注定能够重头再来。
龙小革感激涕零,说,“必定听哥哥吩咐,到时自然去找你。”他也不知道王雨轩葫芦里卖的啥药,管他呢,先答应了再说。
自己已经是个废人,还在乎也搞啥名堂?
他又取酒,自己喝闷酒。
黎巧丽连正眼都不看龙小革一下,对自己身边这个白衣秀士,倒是充满了好奇。
席间,李诗意出去嘘嘘,在庭院里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抬眼,就看到了黎巧丽。
她的剪水明眸,反反复复在他的脸上瞅,他故意板着脸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长了个大包不成。”
黎巧丽哎哟一声道,“好热,好热。”已经掀开了自己的绣金披肩,故意,将颌下,露出不该让人看到的光景……
李诗意可是阅人无数,岂能不知她在引诱自己,早就听说北直隶第一美人的路数,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干咳一声道,“黎姑娘,难道看上我那件宝物不成?”
黎巧丽被她说破,并不尴尬,款款笑道,“此间我也不熟悉,不如我俩到外边去,在夜色里,散步,谈心,真乃人生美事啊。”
李诗意故意说道,“酒席还未散呀,我酒还没喝够呢。”
黎巧丽说,“好吧,我知道你坐外边席位。不如这样,你让我看看你这把宝剑,如果你舍得让给我,我可以让你坐我身边。那样的话,可是羡慕死别的男人。”
李诗意很夸张道,“啊,能够坐你身边,当然荣幸之至。但这把宝剑,为不详之物,我还是不要拿来祸害姑娘你的好。”
黎巧丽说,“是逆水寒剑,对吧,怎么会在你身上,你又是谁呢?告诉我一声,将来我约你呀。”
“在下李诗意,这把剑,是日前沈公子,从商少齐那儿得到,锦衣卫统领齐风临,将此剑送给我了。”
黎巧丽说,“哥哥你是锦衣卫的人?”
李诗意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黎巧丽又问,“那你现在又做些啥呢?”
李诗意故意逗她,“啥也不做,就喝喝酒,泡泡妞。”
黎巧丽说,“剑又舍不得送我,不如你,想法子,给我找一块锦衣卫的高级令牌,送我,我可以给你,给你,想要的……”
她吐气如兰,已经装作醉的样子,往李诗意身上靠。
李诗意当然来者不拒,轻巧的揽住了她,香气扑鼻,心猿意马。
黎巧丽哦哦的娇声叫着,然后两人相互嬉笑打闹,朝致远堂里走去,到门口,李诗意说,“那个令牌,我也搞不到。”
黎巧丽心底隐隐不悦,但还是舍不得放弃,说,“再说吧,来,来坐我身边。”
下人已经搬了一张凳子,摆在黎巧丽跟王雨轩之间的空隙。
李诗意果然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很有面子,成为众目睽睽的羡慕对象。他跟王雨轩挤在一起。
王雨轩故意嘲讽道,“你不觉得挤吗?”
李诗意说,“本来我想坐黎巧丽怀里,但那样,岂非很失礼。”
王雨轩向一旁,让了让,叹息道,“好吧,我也是知书达礼的人。来,我俩干一杯。据在下看来,丽丽会很忙。”
李诗意也话中有话道,“是呀,她会忙不过来。”
黎巧丽呵呵笑着,向周围敬酒,她实在是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