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泽跟韦成约好了,次日在自己所住的客栈见面,吃过早餐,就跟他去太湖边的快活境游玩。
看到苏杏林跟韦成在一起,沈瑞泽有一些意外。苏杏林说:“想不到,在哪都跟沈公子碰面。”
沈瑞泽说:“这就是缘分呀。”
苏杏林说:“你跟任一个姑娘,都是缘分吗?”
沈瑞泽故意说:“不,只有跟苏姑娘是。”
苏杏林没好气道:“哟,这才几天,就学会油嘴滑舌了。”
沈瑞泽说:“我寂寞了嘛。”
韦成说:“原来两位认识呀。”
当下说明了苏杏林同行的目的,原来快活境的老板高月萍,长期受失眠症困扰,因此,想让苏杏林给针灸治疗一段时间。
三人去路边的一家桂林米粉店吃米粉。
苏杏林说:“那么沈公子去快活境,就是为了要风流快活咯。”
沈瑞泽说:“本来想这样,可是苏姑娘来了,让我心里毛毛的,苏姑娘可否给机会呢?”
苏杏林冷冷道:“你想都别想。我在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登徒子。见一个,喜欢一个。那个什么郑,郑小姐,你为什么不跟着她去呢。”
沈瑞泽苦笑道:“常兄找我有事啊。”
苏杏林说:“你俩又有什么好事?”
沈瑞泽说:“也算是好事吧,帮他追回了一笔旧债,他给了我1000两报酬。”
韦成说:“还不错呀,我要死要活的做生意,每个月也赚不到1000两呢。”
苏杏林说:“常布花呢?”
沈瑞泽说:“他去办一点私事,然后就回苏州。”
苏杏林说:“我们去的地方就在苏州,到时候你俩又可见面了。”
三人的汤粉上来了,热气腾腾,苏杏林嫌自己碗里的米粉太多了。
韦成说:“这样吧,我赶一点,再给沈公子赶一点。”他伸手拿筷子去苏杏林碗里,夹了一把米粉,放到自个碗里。苏杏林也拿筷子,夹了一把放到沈瑞泽碗里。
沈瑞泽说:“像苏姑娘这样的人,好养。韦兄可以考虑一下。”
韦成埋头吃粉,说:“我有老婆了,沈公子你自己考虑吧。”
沈瑞泽说:“我没问题,就看苏姑娘的了。”
苏杏林也埋头吃米饭,冷不防来一句:“去死吧,你。”
韦成笑道:“这不像是你风格呀。”
苏杏林说:“我什么风格?”
沈瑞泽欲言又止,心底暗暗说,“你跟老威一样,都是喜怒无常,难以侍候。”
快活境位于苏州府吴县东山镇,是一座完全伸入太湖中的狭长岛屿。
快活境背靠东山,三面环湖,是苏州最为有名的销金场所。
这儿完全属于老威私人的地域,租借给高月萍,经营赌场妓院酒楼等项目,租金昂贵。
除了吃喝票赌之外,还有住宿,温泉浴,保健等休闲项目,令快活境远近闻名。南直隶的江湖大豪,巨贾富商,都慕名而来,纵情声色。
据说客栈有专门为嘉意伯周克诚准备的上好客房。这几年,他失势了,也就不常来,学会了低调。
高月萍的星河杀手据点,位于更为荒僻的西山岛上。这座岛目前,暂时没有人烟,是无主的荒岛。
二十五年前,烽火连天的南京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收养了四个比她还小的孩子,分别是叶青菜,孟星河,何真跟石晨。
那是一个随时有可能被杀死、烧死、饿死的年代,别人一套衣服就可以换取她身子的高月萍,创造了一个奇迹,她养活了四个孩子。
长败将军李景隆,将南京的城门打开了,终结了一个狂乱的时代。非但是朱棣感激他,高月萍也感激他。
一个草包皇帝,和一个草包将军,断送了朱元璋的如意美梦。朱家的权柄落到了朱棣的手里。
争得最厉害的,总是自己人。人们似乎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高月萍却无暇细想人生哲理,她继续混街头,直到她结识了老威。那时老威的妻子难产死去,他需要一个女人。
两人各取所需。
慢慢的,老威获得了东山那块地,老威将那块地租借给高月萍,她创立了快活境,生意越做越红火。
大概是十年前,孟星河二十岁那年,高月萍开辟了新的生意场杀手集团。她不但要赚钱,而且有更大的野心。随着年月的增长,她的野心渐渐明朗,她也想抢本来属于老威的一切……
韦成让快活境的管家,给沈瑞泽和苏杏林各自安排了一个房间。然后吩咐下去,赌场给两人各拿100两筹码,客栈给两人安排一日三餐的饭食。
他让两人自便,自己有事,不能相陪。
韦成经过询问,得知高大姐已经去了西山岛。西山岛是一个紧挨着东山的湖内荒岛,目前尚无人烟,星河杀手集团的秘密据点,就在西山岛上。
岛的正中,有一座房屋,是供叶青菜等四人聚首之用。他们居住的房屋,又分散在岛上各个部位,完全隐蔽。
出于安全考虑,不让四个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是为了防止被一锅端。
各人独居,一旦其中的一人受到攻击,另外的人,就会出声,或者发射烟花弹示警;其他人就能够得到通知,提前防备入侵之敌。
韦成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儿不对,因为他看到高月萍的脸是黑着的。
果然,今天更早些时候,有人来报,叶青菜出事了。就在昨天,他接受高老大的指令,去苏州府刺杀与老威有生意来往的苏州大豪,苏志平。叶青菜失手了。
高老大喃喃道:“这三年来,他越来越没用,每次出任务都受伤,而且一次伤得比一次严重。这次,干脆……”
他挂了。
韦成听到这个消息,呆若木鸡。
叶青菜受到了苏志平家安保主管刘一男,安保人员刘成、刘安的夹击,身受重伤。
在逃跑途中,巧遇苏州府刑名总捕头贺修带领众捕快围捕,不幸身亡。
高老大命令石晨,立即去把叶青菜的尸身给找回来,无论是抢,是偷,还是买,必须要把叶青菜的尸身找回来。石晨领命去了。
一年前,何真在浙江杭州府的一次刺杀行动中失手,被捕。因为他口风紧,既没有出卖星河集团,也没有败露以前的行藏,被以行刺未遂的罪名,判牢狱五年。至今尚在浙江按察司大牢里吃牢饭。
韦成想起自己的事,于是说,“高大姐,我遇见了喜爱的女人,我要结婚,我想退出。”
高老大拧紧眉头道:“此时此刻,小叶刚死,你就对我说,你要退出。”
韦成说:“我想带她回来见你,然后我俩结婚,然后我想……”
高老大说:“别说了,我不爱听。为了对付老威,我们殚精竭虑,谋划了整整一年多。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退出,你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必须狙杀老威。”
韦成分辩道:“可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话到嘴边,终于没有说出口,说出老威就是自己未婚妻孙雨蝶的父亲这个真相。
高老大叹息道:“你去吧,去配合林连川的行动,不要把事情搞砸了。”
韦成说:“高大姐,你有没有想过,要收手?”
高月萍反问:“收手,怎么收,你来告诉我。”
韦成说:“这些年,你也赚下不少,至少有十万贯家产了吧。我们不要干了,我们离开这儿,你,你也找一个人嫁了,我们两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生活?”
高月萍自嘲道:“我残枝败叶,谁会要,你会要吗?”
韦成捏捏诺诺道:“别这样说,我始终当你是我娘,或者我姐……”
高月萍心烦意乱道:“好,好,还是别说了,越说我越心烦。你先去把这件事做好,我们再做商量。”
韦成心说:“这事无论如何都做不成了。”他怎么能够刺杀自己爱人的父亲,这简直太矛盾了。
他是个简单的人,不是复杂的人。
如果他是林连川,就可以解除这样的烦恼,老威可以杀,孙雨蝶照样可以娶为妻子。
他做不到。
高月萍说:“这样吧,你陪我在这儿多坐一会。我俩一起乘船回东山。然后你就去预定的地点,伏击老威。”
反复论证的方案是,林连川在帛园跟老威摊牌,林连川跟老威翻脸,林连川跟老威交手。
然后老威中了林连川的暗器毒药,老威顺床铺下暗道逃跑。
接着韦成在水井出口以逸待劳,截击老威,一劳永逸地干掉老威。
林连川顺理成章,当上帛园老大,继续奉老威的威信和威望,镇住南直隶的江湖。
高老大脱离帛园控制,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跟林连川平起平坐,她太想这样了。
当真是打着如意算盘呀。
阳光正好,照进竹林里,投注下斑驳的影子。高老大想起许多往事,她和林连川是一样的人,都是没有过去的人,过去是不愉快的记忆,和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噩梦。
她牵住韦成的手,她也曾经幻想过,另一种生活。但自己的过往,不堪回首呀。
而她跟他,都回不去了,她也不想回去!她在心底对自己呼喊道。
那些屈辱的生活片段,决不能作为抚慰今天的记忆,不能。
她甩开了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回快活境,你,不要婆婆妈妈!”
高月萍千算万算,算不到,韦成的爱人,是老威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