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缕缓缓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发现已在自己房中。
“离儿!娘亲!爹爹!”繁缕似忽然醒悟一般跑出房间,外面已是黑夜,院子空无一人,此时飞廉从天而降,该是一直在房顶上等着他醒来吧。
“你终于醒了。”飞廉道。
“天怎么黑了,我家人呢?”繁缕抓着飞廉的衣服,声音哽咽。
“走了……”飞廉任由他抓着,不知怎么安慰他。
“走了?去哪里!”
“还能去哪,回玄云啊……”
“何意?你是说我家人没看到我?”
飞廉摇了摇头:“没有,重台直到退班才把你从锁妖塔拎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怎会如此……”繁缕闭目,眼泪落下。
“我自北海回来,他们说你放走了锁妖塔里的妖怪,地动山摇的,都惊动了凌霄殿了,适逢你家人来九重天,凌霄殿那批老东西本就不好惹的,再说了你挂着‘申姜之子’的名头,大部分仙家都是主张直接扔你在锁妖塔,永不外放。幸得太子殿下和青华帝君极力辩护。而你叔叔们也在凌霄殿,毕竟上玄云上仙,天帝碍于圣尊的面子便答应不再追究你大过,但还是要罚一道天火,幽禁八部宫,并下旨了不准玄云探视。”
“没看到我,不准探望……不准探望……”繁缕喃喃自语,如失心疯了一般,经过如何他不关心,所罚多少他不关心,他只关心以后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不准探望?那他还剩什么?
“怎的就闹到地动山摇,还惊了凌霄殿?”
“非是我想闹!”繁缕发狠大吼,“重台为了不让我见家人,关我在锁妖塔,我只是想见家人而已,他为何这般折磨我!!他声音颤抖。
“放走妖孽是怎么回事?”
繁缕稍微定了定心神回他:“那蛇妖诓骗我,说能带我出塔,我不及细想,便耗尽了灵力替她开了那锁妖塔的门,之后便不知晓了……”
他越说越落寞,越说越有气无力。
以后都见不到家人了!再也见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家人了吗,见不到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喊他“繁哥哥”的人了。
他好恨,他从未做错什么,从未害过任何人,只是莫名的‘申姜之子’落在他头上,人人避之则吉,回想在玄云,他曾是那么的开朗快乐,如今他却在这里却万事小心翼翼,千忍万忍,只为能见见他朝思暮想的家人,九重天当他是囚犯,可他却连囚犯的待遇都未得到,好歹囚犯还能得见亲人……
现下他唯一的希望被人捏的粉碎!
繁缕紧握心口,那是他看了无数遍,将离给他写的信,还有那条将离离别时给他的手绳。
“离儿,娘亲,爹爹……”繁缕无力的跪下,眼神如一潭死水,那是他唯一的希望,而这该死的九重天扼杀了他唯一的希望,让他怎么熬下去。
“繁缕!”飞廉想要安慰他,又不知从何安慰起。手扶着他的肩。
繁缕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繁缕,你振作些”飞廉提高了嗓门。
忽然,繁缕没了动静,他双拳紧握,骤然抬头,却见他目色赤红。
“重台!!我要杀了他!!!”繁缕起身。
“繁缕不可!”飞廉即刻拦下他。
“你莫要拦着我!”繁缕发狠的盯着飞廉,甩开他的手,想要夺门而出。
“你去!尽管去!我不拦你!现下便是不要你的爹娘,不要你的将离了,累及整个玄云,亦是与我无关的!”飞廉在他身后大喊。
听到之句话,繁缕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飞廉,眼中赤红已慢慢减退。
见繁缕不在冲动,飞廉继续说道:“你打不过重台,即便你打得过,且杀了他,还有石南,还有蔓荆,甚至还有柏子仁!还有跟随了重台千万年的亲信,浩浩九重天你要如何收场!天界众仙又将如何对待你,如何看待玄云!天帝虽敬圣尊,可掌权之人毕竟是天帝。你让素来不问红尘的圣尊,不管六界的玄云,如何替你收拾这烂摊子!!你若没有能敌天下兵的力量,便不要牵累家人!”
繁缕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他没有这个能力,以他现在之力,他着实杀不了重台,即便与他同归于尽,结果亦是要玄云承担的,他连死都死不起……
他的拳头依旧没有放松,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飞廉,两行眼泪无声落下。
“念尘!”飞廉走近,抓着他的肩膀,轻声喊他。
听飞廉突然喊自己的字,眼中闪过诧异,身体上稍稍一怔,转念放松。
“你与我说过的,念尘取意‘荫尘莫作空念远,释念自束之’,这是圣尊和涂山白敛仙长对你的期许……现下正是需要你释念、自束之时。”
繁缕无言,眼睛看着地面,他虽然听进去了,但紧握的双拳并未松开。
“想想圣尊,想想你玄云的爹娘,还有……那个可爱的离儿妹妹……”飞廉知道这是他所关心的一切。
“爹娘,离儿……”繁缕说道,出口都是气声,已然没了气力,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双手无力的垂落两旁。
飞廉欣慰长叹了一口气,他总算是冷静了。
“繁缕,释念,冷静,方能‘百毒不侵’,莫让他轻易的就打倒了你,来日方长……”他轻轻搭着繁缕的肩膀。
“飞廉,我知你意……”繁缕平静地说道。
飞廉点头,语重心长说道:“你我生而为仙,这一生很长很长,只要大家各自安好,便不愁无相见之日!”
这话龙修亦对他说过。
“还能再见吗?”他抬头,渴望地看着飞廉。
“自然可以!至少你家人尚在,你看我,我什么都没有,我照样活的好好的,我爹娘说:平安活着比什么都好!我一直记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见繁缕在认真听,飞廉继续说道:“你想想你能在锁妖塔闹出这么大动静,区区八部宫算什么。只是现下只是灵力不足,且他们拿玄云威胁你。终有一日,带你灵力充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时候,便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
飞廉也早就想离开这个人人对他颐指气使的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离开那个道貌岸然的舅父。奈何只要身在这九重天,便要受着舅父的管束,无从逃脱,再忍忍,等他五千岁就可以自开仙府,不用再留在军营了,大小都是自己的天地,不用担心被人抓小辫子。
“你说的对!来日方长!”繁缕发了狠,那是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一声‘念尘’提醒了他,他要好好活着,好好修炼,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以他的天资,太子的白简,假以时日,就是十个重台都不一定拦得住他。
飞廉转身倒了口茶给他:“喝口茶,往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事你我一道扛着……”
繁缕凝视着飞廉,接过茶杯,道了声谢……
一口茶下肚,似把方才所有急于宣泄的一切都压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屋顶,眼中的氤氲瞬间消散。
忽觉门外似有人探头探脑。
“谁?”繁缕断喝,手中茶杯掷出,打在门框上,应声而碎。现在能在八部宫,还在他门口探头探脑的,其实他心里已猜得七八。
“是我!”是蔓荆干脆回答,索性站了出来,立于门口正中。
“你来作甚?”飞廉问道。
“作甚?我能作甚。不过是来瞧瞧他死了没有!竟不想你怎也在此?”蔓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