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小贤从浑浑噩噩的梦中苏醒,仿佛过了一辈子。坐在他身旁的,是大小姐蒋昭,她微笑着说:“你醒了。”那笑容,仿佛战争已经结束了。
“南京,守住了吗?”
蒋昭摇摇头,说:“你不仅病,还傻了。”
“堂堂国防军大司马要都是傻子,这天下可就没正常人了。”忽地一段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传来,不久那人从门口现形了。司马小贤看了一眼,是穿着西服的高伟止。这家伙还记得自己开过的玩笑。当时同学们在讨论,如果他司马小贤当上了大司马,同事们要怎么称呼他,是叫大司马司马小贤呢,还是司马小贤大司马?
那时,自己的回答是:“那就……司马大司马吧。”
忽然,有人从背后给他穿衣,吓了他一跳,一看,竟是蒋昭,搞得司马小贤一脸懵逼,他再一看衣领,金底三星,是上将。再看台历,1954年7月9日。再看高伟止,发现他已经谢顶了。司马小贤大概明白了,这是十余年后,蒋昭则是自己的妻子。
高伟止正要说些什么,电话响了,蒋昭很麻利地一接,扭头说:“小贤,电话。”
“大司马,你这病假可不可以缩短一下,最近忙得要死,后天来总参报到啊,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那人这就挂了电话,从头至尾司马小贤硬是没听出这人是谁。
“高伟止,我脑子烧坏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帮我讲讲现在的国际国内战略局势。”司马小贤固然懵逼归懵逼,应变的招数还是有的。
“我不懂军事,”高伟止说,“自从我搞市政开始,这些都丢了,不足以给大司马大人讲课。这样,我回去请我家那位给你讲讲。”
这次会面却最后一次重创了司马小贤的认知。因为下午,高伟止带回的,竟然是遇难多年的老同学,靳李霜。
靳李霜个子矮小,瓜子脸,红皮肤,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盘着圆圆的发髻,穿着深黑色制服,中将,看左胸勋表上方的单位略章,是陆军大学的,基本可以判断,她是陆大的校长。
她还活着,是不是意味着……
昭烈祠,虞江人安葬为国死难之将士的墓园。
这一天,长史令肖湘正在为墓碑重新描红,见司马小贤走来,草率地敬了礼,继续她的工作。
司马小贤向墓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鞠了一躬。
“我所在最后一支作战部队,青年军202师,民国三十三年十二月为抗战而生!”肖湘感慨着,“阵亡累11万3000,却无一人为抗战而死!同室操戈可是国殇?那这十万枯骨又算得什么!”
司马小贤走过纵横成行的墓碑,到尽头的观景台,那里可以俯瞰虞江之壮丽景色。他回想着靳李霜手中指点的江山。年级主任黄伟认为局势不明,令全体1929届军训团团员返回虞江。1944年,程琳女王遇刺,赵沁怡即位。1946年起,中国陷入内战,1948年,赵沁怡命令国防军介入内战,抵抗北方的共军。由于反对赵沁怡与国民政府的同盟,大量国防军优秀人才倒戈相向,加入共军。1949年,战线基本稳定在秦岭、襄樊、淮河一线。内战打了八年,整个国家千疮百孔。现在,北方的共党与苏联交恶,而喜马拉雅山另一头的印度也在频繁侵略民国,也就是南中国治下的西藏。另,长江流域爆发了百年一遇的大洪灾,实在是多事之秋。
司马小贤流下一滴眼泪,他看着这座际会风云的城市,自己忝为国防军大司马,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肖湘从背后走了过来,问:“大司马,水患都这么严重了,为什么不联系共军停战!”
“你以为这仗为什么能打八年?一旦停战,再开战就难了,中国就会陷入无休止的对峙当中,长此以往中国就会分裂,这个先例绝不能开。”司马小贤还对这个世界不熟,然而,他早已意识到这个症结。
“这都是什么混账话!”肖湘激动了,“你知道已经死了多少人吗!”
“人?”司马小贤平静,却也冷漠,“中国人是死不完的。但若是国家分裂,危害主权便会累及千秋万代!”
第二天,司马小贤来到了国防军总参谋部,迎接他的是一大群同事,有几位还认识,包括张卓玄、左小鲲还有胡静怡。然而一群人不说正事,全开他的玩笑:“司马小贤,听说你昨天晚上找不到自己的家?这要是进错了门睡错了老婆,回去怕是要跪搓衣板哦!”
的确是多事之秋。一上班,就有访客,是曹新雨上将,他抱着漆黑的公文包,把里面的文件交给总参的同事们,说:“我需要你们替我制定对印作战的后勤保障方针。”
“曹新雨,”胡静怡发话了,“时机还未到,不可对印作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曹新雨打断了她,“印度的背后是英美,国际局势不允许;青藏高原条件恶劣,后勤问题难克服。我不要牢骚,我只要办法!”
“曹哥,算了算了!”张卓玄站起来,把曹新雨推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喜马拉雅山,印度人翻不过来,就是过来了,那点地方也无利可图,自然就消停了。”
“任由印度人侵略西藏,无异于对全世界宣告,中国无力掌控此地,欢迎光临。我是西藏卫戍司令,西藏有失,我曹新雨就是千古罪人!”
“曹新雨!”一直沉默无语的左小鲲突然严厉地驳斥他,“在国家统一以前,边患之事只能忍耐,绝不能轻言刀兵,这是基本国策!”
“那谁能解释一下,”他改了语气,极为阴森,“为什么三年来不曾发动一次北伐战役呢?啊!中国到底还要几百年才能统一?我是不是还要忍耐几百年,才能把印度人赶出西藏?啊!十五年前,我和妻子戍边,她把命都留在了山南大营,十五年后,我还不如她,因为山南成了印度人的国土,我埋不进去!我不管了,事关国家主权,曹新雨不敢懈怠。”
司马小贤追出去,跟曹新雨一起走,他想和对方交谈,取得珍贵的信息,可是很奇怪,两人明明是在说着话,情节似乎一下子跳到了数分钟以后,曹新雨用钥匙打开了家门,请司马小贤进去,用开水泡了茶,司马小贤看见书柜里摆放着女子的照片,他回想了片刻,说:“陈,陈宜雯?”
“哦,你记得?”曹新雨很惊讶,“十二年,十二年已经很长了。我以为,世上已经没人还记得她了。”
“我在她家订过军装,军校毕业时候的事,还挂着胡红军士长的宣传照呢。”
“她死后不久,陈韵记就停办了。她是独女,一个家就这么毁了。谈正事。在山南大营的时候,我已经制定了一整套详细的对印作战计划和后勤保障计划,我是来要可行性报告的。”
回到家,家中却坐着两位客人,其中一位是宋戈,司马小贤自然认得,还有一位漂亮的夫人,宋戈称她水仙。哪有女孩子叫这么个名字?
“你和妓女搞一起?”
司马小贤说话做事一向很直接,宋戈听得一脸懵逼,全场气氛更是尴尬万分,最后宋戈说:“我把她娶回家。行了,我来说正事的。”
宋戈说美国人对中华民国的支持是越来越淡漠,不愿意再提供援助了。司马小贤点点头,没说什么。
接着,宋戈扭头看向蒋昭:“这是你们妹妹蒋英托我从美国带来的,请清点。你们妹夫在美国可是首席火箭专家,叫你们不用担心。”
“你还有这种厉害的亲戚?”司马小贤问。“你没见过学森吗?”
“哦对对对对!”其实司马小贤当然没见过这么个人,可也只能附和了。
因为是周末,宋戈又刚从美国回来,于是张卓玄号召了一大批同事来吃火锅。张卓玄和左小鲲的夫人,司马小贤都不认识,于是托辞说自己高烧忘了些事,请两位同学重新介绍一下。蒋昭说:“37.9度,算哪家子高烧?”张卓玄站起来,说:“哎呀,没事嫂子,这是我太太安潇,军政部长,那位也是我太太……开个玩笑,那是左小鲲的夫人王黛玥,在树人当老师。需不需要也介绍一下你太太?我看,你怕是连你自己的夫人都忘了吧!”
蒋昭看着司马小贤,说:“我的职位是什么,你知道吗?”
这怎么回答?
“大小姐嘛。”也只能这么回答了。蒋昭很满意,不继续闹了。
“蒋昭老师啊,是国防大学的教授,年级主任。”张卓玄一个人还在介绍。
气氛很热烈,大家都喝了酒,王黛玥第一个醉了,一直说,雪,下雪了。
“哈哈哈,这可不是在你吉林老家呀!”张卓玄隔着左小鲲说。
“不是吉林,是白城……辽宁的。”司马小贤突然想起了这个人,那不就是……
“北面的文畅已经把你的白城老家划到吉林去了。”左小鲲说。
“你是王小姐!”“王小姐?已经很久不曾听到有人这么说了。”
“你醉了。”左小鲲把王黛玥带回了家,过了一会儿,安置好了又回来,却不想这里已经散场了。于是左小鲲找到司马小贤,两人坐在火锅桌旁取暖。
“我爱人,她很不容易。她是义勇军的家属,跟着义勇军撤到了西伯利亚,九死一生才回来了。抗战胜利,却还是回不去……我一直在想,我在想,如果我们当初在奉天没有当逃兵,我们奋起迎战,痛击日寇,会不会,我们有希望,有能力守住东北,甚至把日本侵华的阴谋扼杀在摇篮之中!”
司马小贤看着左小鲲,严肃地回答:“不,你其实明白,我们守不住。我们参战,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我明白我明白!”左小鲲对着夜空长叹一口气,“我只是不甘心,在她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当了逃兵,我……”
“抗战的时候,”左小鲲缓和了语气,继续说着,“许多难民来到虞江。一个小姑娘在玉街卖花。我和爱人都不喜欢花花草草,我没买,她很伤心,一个月里,我拒绝了她十几次,后来她饿死了。你能明白吗?我能救一个人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救?更何况是,如果我们能阻止一场战争,哪怕是死了,我也甘愿啊!可我没有!我很羡慕那些抗战死了的人,我好累,我参军是为了救国,可这曾经的天府之国啊!看看,被我们搞成了什么样子!”
突然,一名军官前来报告:“杨其森将军于襄樊病危!”
“杨其森!”左小鲲惊了,“他若有半点闪失,我军无一人是姚金的对手!”他转身对军官嘱咐:“切记,此为机密,不可外传。”“战区司马潘云朗将军也早有这个命令。”
军官退下了,司马小贤问左小鲲:“我们还有哪位将军可用?”
“能与姚金打成平手的,已经没有了。稍次一点的,何千影在秦岭防线应对江堇玥,张睿家在徐州对抗杨学尔,曹新雨和武毓伟在青藏对峙,目前战局处于均势,杨其森若逝世了,怕有大变呐。”“不会,中共与苏联交恶,共军不敢此时兴兵。我和胡静怡去,她伐战,我伐交。”
“如果,这是共军营造的假象呢?”左小鲲考虑到。
“我们是军人,只负责统一国家。由谁统一,我不管,也管不着。”
司马小贤次日遇见了一个看起来似曾相识的女子,却想不起她是谁,像谁。那女子说:“大司马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胡白啊!”
“胡白,哪个胡白?哦,你是胡家的幺妹啊!”司马小贤回想着这辈子到底见过胡白吗,想了半天,答案是当然没见过。
“大姐最近很不好,能不能请您去谈谈,您说的话,她还是听得进的。”
胡红仍然住在玉街的老店,仍然和她年轻时一样美貌而摄人魂魄。她靠坐在床上,面容憔悴,形色枯槁,盖着薄薄的夏被,司马小贤看了看,即使隔着被子,也能断定,她失去了双腿。
“是你来了啊,好久不见。”胡红把妹妹支开,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
“小贤,帮我一个忙。”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想了十六年。”胡红冷冷地说。司马小贤从胸前猎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小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粒药片,这是司马小贤前几天才搞懂的,国防军高层指挥官每个人都有。他把盒子交到胡红手中。
“谢谢,小贤。再见,来生再见了。”“是,军士长。”
胡红笑了:“军士长……还和在关外时一样,叫我小红吧,那时,我们还年少。”
司马小贤忽然想起什么陈年旧事,问靳李霜要拜读她写的小说,对方只说十年前就不写了。但司马小贤若一定想看,也是找得到的。于是第二天,她带来了老旧的小说本,字迹潦草,但显然就是司马小贤年轻时看过的,靳李霜到死都没能完成的作品。
司马小贤翻开了这本《巴人梦》,原是写一位海军军医官经历抗战的故事。可他却翻不开与抗战有关的一切页码。他也试图查找过历史文献,想要搞清抗战的历史进展,可是同样,他翻不开,一页也翻不开。问别人的时候,别人细致地讲述着,自己却听不见,一字也听不见。
南京战役之后的情节,只剩下最后一章,可就是这最后一章,惊得司马小贤一身冷汗。
吴绣彤迷惑了。她独自一人冲进了烟幕,可是,她却发现,她出不去。四周变成为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她想退缩,却不见退路在何方。突然,眼前的景象一瞬间变成了,陋室中埋头写作的男人。
吴绣彤端起冲锋枪对准他的头颅:“谁!”
那男人钢笔掉到了桌上,他扭头看见这个拿枪对准自己的头的女军人,在一瞬间的失神后,说:“个子矮,百夫长,你是吴绣彤?”“你是谁,这是哪儿?”她后退一步,仍然用冲锋枪指着对方。
“我是中国海军少校军医官左恕文,这是重庆。”
“重庆?重庆是什么鬼地方?”
司马小贤合上眼,深吸一口气。重庆,是虞江的宋代古称,元朝时改称的虞江。他继续看下去。
本子被吴绣彤掉到了地上,眼泪一下子从她的双眼涌出,她的嘴角抽动着。“我活了二十六年,却不过是,一张纸。我是纸上的玩偶,我们,根本不存在吗?”
吴绣彤抓起冲锋枪再一次指着左恕文,这一次,她怒不可遏,她咆哮着:“一群虚构的军人,在虚构的世界里前仆后继,流血牺牲,就因为你这本虚构的小说!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们,为什么!”
“为什么?”左恕文缓缓穿上军装,左肩的旧伤使得他穿衣很是艰难,“我不知道它会对你造成怎样的影响,我只想把我的理想写进去,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所以,我父母双亡,朋友一个一个地死去,一个一个地消失,年复一年做着为人不齿的工作,我半生的伤痛都源于你笔下仅仅一句话!为了保卫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南京,我们千里赴死,倒成了笑谈!”
“漂亮的军装,自动步枪,工业体系,军事教育……”左恕文反倒一步一步向吴绣彤走来,“我已经把我能想到的,不,我已经把我想都不敢想的一切都给你们了,你还想怎么样!”
左恕文推开窗户,那是一片废墟:“看看吧,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虞江!五三五四轰炸,死了五千人!六五惨案,死了上万人!这是后方,前线呢?我们要十个战士才能换日本人一条命,我们的海军总吨位不如日本人一艘主力舰!朝天门,储奇门,我们的将士一队一队一船一船地从这里出川抗战,回来的,有几个!每年元宵,都有他们的忠魂,在游荡,死不瞑目啊!”
吴绣彤震惊了,她看向窗外,燃烧着熊熊大火。
“改。”吴绣彤说,“把时间轴放到……九一八,对,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撤了回来。田英冬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我只有她一个朋友,我要救她,我要救她!”
司马小贤双手一抖,合上了它,咬着牙关强忍着酸楚的眼泪,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假定一:我落水是被作者安排的一个做梦的契机,我通过梦境来到了被改写的世界,至于为什么是1954年,待定。”
“假定二:这是被吴绣彤篡改的世界,这个世界我见到了太多久违的人,但我必须告别他们。”
“假定三:吴绣彤可以篡改左恕文的小说达到目的,我修改靳李霜的或许也能得逞。”
“假定四:夜长梦多,我必须尽快让吴绣彤离开左恕文……等等,不对,我必须阻止吴绣彤从一开始见到他。”
司马小贤立即拾起笔,跟在小说后面写,吴绣彤忽然一阵眩晕,再次睁开双眼,看见了另一个坐在桌前的背影,那背影缓缓地说:“百夫长,我等你很久了。”
“百夫长,我等你很久了,”司马小贤说,放下钢笔,合上小说站起来往后一看,吴绣彤正站在那里,她的年龄却似乎停留在了1937年,大概因为她已经死了,“我是司马小贤。”
司马小贤请吴绣彤坐下,向她讲述自己的遭遇和这个世界的历史,告诉她,自己一定要把被篡改的历史匡正回来,中国才有救。
吴绣彤说:“我有一个条件。”
她要找的田英冬,已经变成了昭烈祠的一个名字。她在战前的演习中不幸殒命,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了。
晚餐时,司马小贤忽然问:
“百夫长,我们,真的,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吗?”
吴绣彤看着他,很惊讶他竟然知道,只是叹了口气,不点头,也不摇头。
“既然我们都源于虚假的世界,那么追讨任何仇恨,无济于事。百夫长,请告诉我,民国21年新疆,到底发生了什么?”司马小贤在小说里明明白白地读完了那一部分,他也震惊,不敢相信,随即化为无尽的愤怒与仇恨。
吴绣彤放下刀叉,用毛巾擦手:“你又何必要知道呢?”“我只要真相。赵初毓下令,由你负责执行,屠杀归国将士,借机对新疆完成实控,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一定要知道吗?”“一定。”“你会后悔的。”“我只要真相。”
吴绣彤缓缓坐下,揉揉手掌,重新持起碗筷进食。
“你是学军事的,你比我更能明白,从沙俄时代开始,这个北方大国对我国新疆长期觊觎和渗透。分裂新疆是俄国人,也是苏联人的基本国策。他们刚刚爆发了社会主义革命,工业化初见成效,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苏联必将成长为工业强国,成为我国最大的外患所在。国民政府不能有效掌管新疆,塞防力量极为薄弱,我们只能趁苏联尚未做大之时,彻底控制新疆,以避免苏联的干涉。等他们成长为强国,那就是虎口夺食,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可是中国要想复兴,不能失去西北,而西北之固,重在新疆。”
司马小贤听罢,便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的双眼瞪得浑圆。
“我明白了。新疆是无辜的,我们是无辜的,就连你们这些刽子手,也是无辜的!有罪的,是这个国家,早已羸弱不堪,困苦不堪。中国是四千九百年的强国,凭什么,要我偏偏生在最后一百年!我不服,我不服!”
吴绣彤拿起笔,开始写下她最后的愿望:
这是一个梦幻的世界。死后的人会与真真切切地在天堂与友人重逢,永远不分开。
做了这么多年的刽子手,手上沾满了无数同胞的鲜血。如果自己配得上一个动人的结局,也许,也不赖。
吴绣彤如同一位天使,旋转着从天而降,张开的斗篷如同长裙,华丽而优雅。“都躲到我身后,吴绣彤会保护大家!”她把百姓护在身后,向他们指引逃往安全区的方向。日军追兵已至,她拉响最后的一枚烟幕弹,扔到街道中央,遮住了敌军的视野。她超身后看去,她要保护的人已经消失在街角。她笑了笑,回过头,朝着烟幕冲去。可是,她却发现,她出不去。四周变成为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也不见退路在何方。
“绣彤!”身后有人在叫她。
吴绣彤回过头一看,是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她认得的。吴绣彤眼里浮现出小星星,不顾一切向她飞奔。冬日的军服慢慢化作盛夏的长裙,她一辈子都不曾穿过如此华美的衣裙。她毫不犹豫地扑进女子的怀里。两人牵着手,跑过璀璨的天河。
司马小贤读罢吴绣彤续写的一页,流着泪,写下,人死以后也可化作世间万象,守护人间。
榛子岭。
“司马小贤,抓紧我!”胡红右手抓住悬崖旁的树干,左手抓住司马小贤的左手。曾经,胡红拼尽全力把司马小贤重新扔回悬崖之上,自己悄然坠落,这次,不会了。
司马小贤把右手也合上去,说:“胡红,若有天降瑞雪温暖如春,便是我看你来了!”
司马小贤推开胡红,在她的叫喊声中跌落,拔掉手榴弹的引信。随着爆炸的巨响,忽然天降暴雪,压断了脆弱的树干。胡红坠落谷底,掉入温暖而柔软的积雪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