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雪雁推开谢思涵办公室的门,见她正坐在电脑前,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不知在浏览着什么。
“雪雁。”见程雪雁进来,谢思涵笑着站起身,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二人一同坐在了屋中东南角的沙发上。
“我给你冲杯咖啡。”谢思涵说了一句,便欲起身去冲咖啡。
程雪雁一把拽住她,说:“你快坐下,咱们俩之间不需要绕弯子。说吧,是不是为了云帆的事?”
谢思涵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了下来,打趣道:“真是未卜先知,我看你都快成巫婆了。”
程雪雁诚恳地说:“思涵,你是公司的总经理,你有权做出任何你认为是正确的决策。”
谢思涵稍稍思忖了一下,情绪略微有些波动地说:“雪雁,说老实话,有时我真的搞不懂萧大哥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他到底能做什么?他的分析判断究意对不对?这些我都不知道。有时候他做的事很合乎情理,可有时呢,却大大背离常理。从和罗里斯曼的谈判来看,他事前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可在今天的会上,你也听到了,他居然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千辛万苦生产出来的特别可乐从来就没打算赚钱。如果不赚钱,我们大家都起早贪黑的在这瞎忙活什么呀?企业就是一部盈利的机器,不盈利的企业根本就没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谢思涵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按他说的做,不仅不能让北溟得救,反而只能让北溟迅速垮掉。”
程雪雁起身走到谢思涵的办公桌前,拿起她的水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然后走回来,轻轻地放在她的面前。
谢思涵继续发着牢骚:“本来公司就都是下岗职工,好不容易盼到了新产品上市的这一天。这下可到好,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都要失业了。产品如果没有毛利,再加上各种费用支出,那就是在赔钱。杜总虽然目前还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利润指标,可咱也得对投资人负责,对员工们负责,我不能让饮品公司在我手里垮掉,更不能让他再去重蹈长河县啤酒厂的覆辙。”
程雪雁想了想,说:“思涵,你在这个位置上所承受的压力是任何人都体会不到的,恰恰是因为你想把事情做好,才会考虑这么多,也才会有这么多的顾及。也正是因为你顾及了我和云帆之间的关系才跟我说了这么多,这些我都能理解。”
程雪雁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思涵,我希望你在做任何决策时,都不需要顾及我们的关系。他是他,我是我,她的想法不等于我的想法。最主要的是相信你自己的判断,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判断,都不足以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谢思涵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觉得燥动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道:“雪雁,你觉得萧大哥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程雪雁说:“云帆做任何事都有他自己的道理。”
谢思涵不以为然地说:“甚至也包括很多歪理。”
程雪雁说:“歪理也是理。”
“妹妹,我现在问的是你的看法。”谢思涵苦笑了一下说,“你没觉得你现在的说话方式都和你的云帆特别像了吗?”
程雪雁若无其事地说:“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谢思涵瞪了她一眼说:“女人在热恋中的反应通常都很迟钝。”
“好了,我的姐姐,咱说点正经的吧。”程雪雁先是满足地笑了笑,然后稍稍思忖了一下说,“可乐产品的市场进入壁垒其实很高,而制定一个有竞争力的价格则是降低这个壁垒的有效手段。如果我们的产品连进入市场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和两大可乐去竞争呢?”
“如果按照萧大哥说得那样,产品进入市场的确是容易了。”谢思涵皱着眉头说,“可是,进入了之后怎么办?要一直按照这个价格销售,我们是卖得越多赔得越多呀!”
程雪雁笑笑说:“这可就怪你了。”
谢思涵不解地望着她。
程雪雁说:“既然有这么多的疑问,刚才在会上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呀?”
谢思涵听程雪雁这么一说,便嗔怪道:“你还怪我?要怪就怪你的云帆。跟他共事这一段时间我算是了解他了,从来就不按牌理出牌。有些事非要跟你商量,有些事却根本就容不得你思议,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人是咱们请来的,你要是问多了也不好,就好像不信任人家似的。”
程雪雁说:“信不信任和问题的多少并没有联系,你已经问了我这么多的问题,难道就是因为对我不信任吗?”
听程雪雁这么一说,谢思涵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半真半假地对程雪雁说:“对了,我才想起来,你是销售总监,而且你对刚才的价格策略也有疑问,那你在会上为什么不问他呀?怎么还反过头来怪我?”
程雪雁佯做委屈状地说:“是我错了姐姐,我一会儿就去问他。按着你的逻辑就是……我也不信任他一回。”
谢思涵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说:“这还差不多。”
程雪雁正色说:“我来之前云帆跟我说晚上有事要谈,我猜应该就是这件事。要不,你一会儿跟我一起去吧,晚上我请吃宵夜。”
谢思涵疲倦地笑笑说:“我可没那么不知趣。”
程雪雁站起身,关切地望着谢思涵说:“那你也就别熬了,多注意休息。”
“我知道。”谢思涵微笑着点点头,起身准备送程雪雁出门。
程雪雁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却蓦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真诚地望着谢思涵说:“思涵,你的好意我都知道。只是,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因为顾及云帆和我之间的关系而影响到你的判断和决策。在你这,一碗水不平也得平。因为你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公司的总经理。”
谢思涵以同样真诚的目光望着程雪雁,缓缓地说:“我知道。”
……
程雪雁回到车里的时候,萧云帆的第二支烟已将燃尽,汽车的音响里播放着雄浑激昂,跌宕起伏的《命运交响曲》。
见程雪雁开门上车,萧云帆随手把音响的音量调低,然后熄了烟,轻声问道:“谈完了?”
程雪雁莞尔一笑,意味深长地答道:“你我之间还没完,赶快从实招来吧。”
萧云帆微微一笑,发动了车子。车子在宽敞的大院里调了个头,随后平稳地驶出了大门。夜晚的秋风已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萧云帆把车窗的玻璃全都摇了上去,只把天窗留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让车内与外面保持着一定的空气流动。
萧云帆说:“低价的目的是为了降低进入市场的门槛,减少产品进入市场的阻力。”
程雪雁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继续。”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而在他们的后方,一辆白色的“本田”打着左转向灯,在超车道上急驰而来,在距离他们大约50米的时候,又变换着车灯示意要超车。
萧云帆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对方的举动,依然在行车道上不慌不忙地让自己那辆“帕萨特”保持着80公里的速度匀速前行。
“嗖”的一声,本田像一匹快马一样,在他们旁边的超车道上呼啸而过,夜幕下只留下了车尾部的示廓灯还能依稀地辨认出它的痕迹。
萧云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本田,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速,一边缓缓地说:“这个道理有点像开车。假使我们和前边那辆车的目的地都是山城,可我们在起步的时候就已经比他慢了,如果还保持现在的时速,再过一会儿,你就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你如果想赶上他,想比他提前到达山城,就只能有一种选择——开快车。”
萧云帆的话还没有说完,程雪雁便发现帕萨特迈速表的指针正在发生着显著的变化:从100转到了120,又转到140。萧云帆也打开了左转向灯,然后向左一带方向盘,车子便从行车道蹿上了超车道。
“系好安全带。”萧云帆轻声提醒程雪雁,程雪雁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和萧云帆说话,竟忘记了安全带的事。她越发地觉得萧云帆真是一个细致入微的男人,连这样的细节他都不会忽视,一想到这,心里不由又涌起了一丝暖意。
萧云帆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继续说:“开快车固然会存在危险,但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别无选择。你也可以诅咒让他中途出现故障,或者祈祷让我们的车子长出翅膀,当然了,如果诅咒或祈祷管用的话,那就简单了。”
程雪雁望了一眼前方,随后温柔地提醒他:“小心点。”
萧云帆点点头,踩着油门的脚又稍稍地用了用力,迈速表的指针又蹿到了160。一时之间,1.8T的涡轮增压发动机,发出阵阵的低吼,黑色的帕萨特舒展着矫健的身姿,犹如一只猎豹,浑然忘我地向自己的猎物疾驰奔去。
本田车的轮廓已愈发变得清晰,在两车相距约200米的时候,萧云帆在后方也变换了几下灯光,提醒对方自己要超车。
谁知前面的本田也不甘示弱,并没有理会萧云帆的行为,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反而开足马力继续向前驶去。
这是一段只有两排车道的高速路,如果本田车始终占据超车道的话,萧云帆就只能选择从正常的行车道上超过对方。
萧云帆沉着地打开右转向灯,从超车道并入了行车道。
此时的行车道上,距离萧云帆100米的前方正匀速地行驶着一辆“东风”大货车,车身几乎占满了整个路面,而本田车也已经跑到了同大货车并排的位置。现在要想超过本田,唯一的空隙就是行车道右侧的紧急停车地带。
萧云帆先是盘衡了一下紧急停车带与货车之间的距离,顺着方向向前望去,视线范围内没有看到那里有停车车辆的示廓灯。他熟练地从五档减到了四档,然后瞅准空隙,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如离弦之箭一样,骤然之间,便从最右侧紧贴着公路护拦超过了大货车。
萧云帆又迅速变换到了5档,大力踩踏着油门,帕萨特的迈速表的指针倏忽间便蹿到了180。此时,一黑一白两辆车已经并驾齐驱地上演了一场激烈的“生死时速”。
山城高速公路收费站的灯火已隐约可见,遥遥在望。萧云帆向前望去,只见四排收费口只开了一个,上面亮着绿灯。于是,他校正了一下自己与绿灯的方向,便加足马力向前冲去。
本田车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直接面对的收费窗口都没有开,不知不觉地减了减速,就在这刹车灯一亮一熄之间,萧云帆已然从行车道的一侧超过了他,而他也不得不从超车道上下来,跟在萧云帆的后面驶向那个亮着绿灯的收费口。
收费口越来越近,萧云帆把车速一点一点降了下来。他从后视镜望去,见那辆本田似乎也觉得再没有越过他的可能,便顿时没有了飙车的兴致,也减低了速度跟在他后面向收费口开过来。
萧云帆对程雪雁说:“这和赌博不一样,需要熟练的技术、稳定的心理素质,还要善于把握稍纵即逝的时机。”
程雪雁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说:“终于安全了。平时还真看不出,你飙起车来也是一把好手。”
萧云帆淡淡地笑了笑说:“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咱们偶而走一次,相信还能让鞋保持干爽。”
就在萧云帆离收费站大约还20米的时候,他瞥见路口最右侧停着一辆闪着警灯的交警巡逻车。
萧云帆忽然转过头,严肃地对程雪雁说:“不过,虽然我们的目的地到达了,但因为开快车还是会付出一定代价的。”
“AB1606黑色帕萨特,AB1606帕萨特……AL3125广州本田……靠路边停一下……”萧云帆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交警巡逻车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一阵强有力的声音。
程雪雁吐了一下舌头,俏皮地说:“我知道这个代价是什么了。”
萧云帆苦笑着把车子靠在警车边停了下来,警车里早已走出了一位和他身材相仿的青年交警,来到他的车窗前对着他标准地敬了一个礼,说:“你好,请出示你的驾驶证、行车证……”
程雪雁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望着萧云帆,萧云帆也哭笑不得地朝她眨了眨眼睛,两人都强忍着没有笑出声音。
不知不觉之间,夜已然深了。
2.
填完罚单,他们便进了山城。萧云帆找了一家“过桥米线”的小饭馆,在门前停好车,二人并肩走入店内。店中的桌椅洗刷得十分干净,早已过了饭口时间,店中仅剩下两桌客人在不紧不慢地用餐。
萧云帆和程雪雁选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各自点了一份米线。程雪雁为萧云帆又点了一瓶啤酒,服务员给他们倒上茶水便转身下去准备了。
萧云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对程雪雁说:“一共两件事,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那就开门见山吧。”程雪雁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
“第一,我想把销售部的结构做一下调整。”萧云帆把烟点燃,深吸了一口说,“由你来负责美人松茶饮的整体营销工作,特别可乐就交给冷文彬和周立他们去做。你们各管一摊,这样对大家都好。”
程雪雁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萧云帆在烟缸里轻轻地弹了弹烟灰,说:“一来可以充分发挥你个人的聪明才智;二是由你直接对思涵负责,减去了冷文彬这个不必要的中间环节,会更有效地提高组织的运作效率。”
程雪雁想了想问:“冷文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萧云帆说:“想法肯定会有,可不能因为他有想法就不这样做。就北溟目前的现状而言,根本就不需要营销副总这个职位。本来挺简单的矩阵型结构,非要在你和思涵之间再多加一个冷文彬,这无异头上安头,对组织的运营效率没有实际意义。”
程雪雁说:“杜总难道会意识不到吗?”
萧云帆的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缓缓地说:“听说冷文彬就是跟杜鲲鹏谈过之后才决定加入北溟的。”
“原来如此。”程雪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萧云帆话语中的潜台词。
这时,服务员把他们要的两份米线端了上来:两个小型砂锅里装着香气扑鼻的上汤,白嫩的米粉饱满剔透,切成薄片的鸡脯肉,猪里脊肉也都新鲜异常,还有鲜豌豆苗,绿豆芽,韭菜段等配菜,青的青,绿的绿,各种颜色搭配在一起也倍觉清新。
萧云帆看着桌上如此丰富的主料及配料,由衷地赞了一句:“‘老昆明’都说,一客过桥米线,足抵得上半桌筵席。看来此言不虚。”
程雪雁笑笑说:“那就全当把晚饭和夜宵合在一起了。”
萧云帆熄了烟,看了看表,笑道:“都9点多了,想不合在一起吃也不行呀。”
程雪雁说:“那就别愣着了,开吃吧。”
萧云帆熄了烟,然后往小砂锅里稍稍加了点胡椒粉,再把鸡脯肉和猪肉片放入汤内。这汤其实极热,只不过因为上面覆有鸡油而不冒半点热气。
萧云帆用筷子轻搅了几下,肉片转眼间便被烫得发白,早已熟了九分。接着他又放入鲜菜和米线,再加上几滴辣椒油。须臾,再向锅内看去,饱满的肉片,滑嫩的米线,翠绿的鲜菜,虽尚未到口,便已感食欲大振,垂涎欲滴了。
程雪雁望着萧云帆的米线,不动声色地拿起自己的筷子,调皮在里面夹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忍不住大声喊烫。
萧云帆笑着说:“看着自己锅里的,却跑到人家的碗里抢吃的。”
程雪雁一边强忍着烫把米线咽了下去,一边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更高的境界是吃了别人碗里的之后,还要砸烂他的锅。”
萧云帆启开啤酒,一边往杯里倒酒,一边逗趣道:“要是这么说,那就还有一重更高的境界:吃了人家碗里的,砸了人家锅里的,最后还要抢光人家地里的。”
程雪雁扑哧一笑:“这都哪跟哪呀!旧社会的土匪、山大王也不过如此了吧?”
萧云帆也哈哈一笑,即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要不怎么说,你天生就是做压寨夫人的料。”
听萧云帆这么一说,程雪雁不由笑出声来,她瞪了一眼萧云帆,从自己的砂锅里往萧云帆的碗里夹了几片肉,佯嗔道:“快吃吧,看看吃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萧云帆先喝了一大口啤酒,又吃了一大口米线,一边称赞好吃,一边说:“这米线为什么要冠以‘过桥’二字?据说其中还有一段故事,大约100年前,云南的自蒙县有位秀才发奋攻读,为了躲避世间的俗事喧嚣,就独居到湖中间的一个岛上去读书备考。他的妻子每天要过桥上岛为他送饭,但却往往苦于饭送到时菜却已经凉了。由于天长日久饮食失常,秀才的身体日见消瘦,妻子见此情景十分心疼。”
程雪雁说:“如果那时要有保温饭盒,想必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萧云帆点头笑了笑,继续说:“有一次妻子杀了一只鸡,用砂锅熬好后送过去,放了很长时间汤却一直是滚热的。这时她才发现,原来是汤上面的一层鸡油保住了汤的温度,由此她获得了启示,以后再为秀才送饭时常常要送一罐鸡汤,并用这汤为他烫米线吃。在妻子精心的关怀和照顾下,秀才终于考取了功名。据说后来还中了状元,一时之间被传为美谈。由于秀才妻子为他送米线时要过一座小桥,所以这米线才被称为‘过桥米线’,又因为秀才中了状元,所以又叫‘状元米线’。”
“状元米线?”程雪雁喃喃地计算着说,“100年前应该是1903年,那时是晚清,而晚清的最后一个状元应该是张謇,并且他的老家在江苏,这云南怎么会又冒出一个状元来呢?”
萧云帆笑笑说:“传说是传说,历史是历史,但凡是传说就都不能去深究。”
萧云帆又往杯中斟满了酒,大大地喝了一口说:“你刚才提到张謇我忽然想起了,有位伟人曾经说过,‘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有四个人是我们万万不可忘记的。他们是:搞重工业的张之洞,搞纺织工业的张謇,搞交通运输业的卢作孚,搞化学工业的范旭东。’而这其中,我尤其对张老先生最为钦佩。”
程雪雁说:“晚清七十年正是中国所逢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甲午之战将张老先生的书生报国梦击碎。于是,便绝意仕途,要寻求一条实业救国之路。从此朝廷少了一个清谈的书生,中国多了一个以报国为己任的实业家。”
萧云帆不由惊讶地说:“你对历史竟然也这么熟知。”
程雪雁不以为然地说:“怎么?难道谈历史只是男人的专利,女人就不能懂点历史,就不能对历史有自己的看法?”
“是没想到。”萧云帆摆了摆手,然后缓缓地说,“说心里话,或许是因为狭隘的民族情结,上学那会我曾经对明朝以后的历史,一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抵触情绪,而晚清则又记录了中国那一段极度屈辱的日子,那时除了应付考试之外,这一段历史是绝不愿再去触碰的。”
“历史是过去的今天,而今天就是明天历史。”程雪雁平静地说,“所以,历史和现实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
萧云帆注视着程雪雁的双眼,缓缓地说:“我真是很奇怪,你有时理性的甚至有些可怕。”
程雪雁莞尔一笑说:“今后不许你再这么夸人。接着说,你的观念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萧云帆又燃了一支烟,问道:“去过南通吗?”
程雪雁点了点头,萧云帆继续说:“我曾去过两次张謇的故居,那的荷花故然美丽,可更吸引我的却是先生的生平。客观地说,整个南通的近代史,其实就是张謇以一已之力,欲实现他富国强民理想的一段历史。文人兴办实业本就不多,而既兴实业又办教育者便更属凤毛麟角了。从这一点上看,先生的一生更是让人景仰。”
程雪雁说:“张老先生对当时的满清政府大失所望,他曾说‘我知道我们政府,绝无希望,只有我自己在可能的范围内,得尺得寸,尽可能的心而已。’只是尽心而已?这听上去似乎不难,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还会有这样的人吗?”
“做什么事都一样,尽心不难,尽力也不难,难的是既要尽心还要尽力。”萧云帆若有所思地说,“中国的近代民族工业在这些民族先驱们的引领下,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的确是非常不容易。一直以来我就有一个想法,可从来没敢根别人说。”
程雪雁眨了眨眼,好奇地说:“那今天就公之于众吧。”
萧云帆想了想了说:“我觉得应该有人出资兴建一个‘中国民族工业历史纪念馆’,把对中华民族做出过贡献的那些民族工业的历史和先驱们的生平予以展示,把先辈们那些实业救国、实业报国的事实公之于众,让更多的人去了解和认识他们。这件事迟早有人要去做,只是我目前没有这个能力……”
萧云帆停了下来,目光中露出了一丝深深的遗憾。
“什么事都不必强求,没准什么时候我们就具备了这个能力。”程雪雁平静地想了想说,“不过,这个想法真的很好,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尤其是这些民族工业的先驱们。而且在目前这种大环境下,也会对我们现代的民营工业和那些年轻的创业者启到一定的激励作用。让人们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历史虽然无法改变,可未来却可以在我们手中。”
“好!”萧云帆大声赞了一句,又拿过一只玻璃杯,倒上酒递给程雪雁说,“为了你这个可以把握在手中的未来,干一杯!”
二人用力地碰了一下杯子,各自一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萧云帆熄了烟,又吃了几口米线,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需要保密,保密的目的是为了保险。当然了,这并不等于说我不信任别人,我只是想把风险降到最低。人们相应地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这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程雪雁明白萧云帆话语中的含意,他今天为什么没有在会上说出低价的所以然,一定是基于某些想法,至于是针对谢思涵还是冷文彬,亦或是自己,这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她相信,萧云帆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对杜鲲鹏,也是在对北溟饮品公司的全体员工负责。
她更深知萧云帆所面临的压力,这根本就不是一种一般人所能理解的那种压力。
程雪雁柔声地说:“我能理解。”
萧云帆吃了两口米线,说:“这样做一定会有人不理解,可我们的目的是让北溟的产品得以成功行销,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程雪雁深深地凝视了萧云帆半晌,心中不免又由衷地升起了一丝敬佩之情。她暗暗地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男儿本色,一个男人本色。为了达成一个单纯的目的契而不舍,只要目标实现,其他就都可以浑然不顾。
萧云帆又吃了几口,然后放下筷子说:“关于美人松茶饮上市的一些问题,咱们也要尽快商量一下。”
“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程雪雁也放下筷子说。
萧云帆说:“北京发布会之前我给思涵看过一个方案,那只是一个框架性的东西。同样没有价格,没有活动的实施细则。最近我已经把具体执行的内容填充了进去,明天一早就发给你。对有疑问的地方,我们再沟通。”
程雪雁笑着赞道:“想不到你的工作效率蛮高的嘛。”
萧云帆淡淡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其中最重要的两个环节是两个展会。一个是这个月20号在成都召开的全国糖酒食品秋季订货会;另一个下个月19号在香港召开的亚洲国际食品博览会。”
“好的,我记住了。我先仔细看看方案再说。”
萧云帆沉吟了一会,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你和思涵透露一下,特别可乐暂时不盈利并不代表今后也不盈利。它的功不在当下,而在将来。还有,美人松茶饮的定价非常重要,我要用美人松茶饮的利润还弥补特别可乐的亏损,只有这样的策略组合才有可能让北溟在市场中容身。当然了,能不能实施,还要思涵自己决策,要是她不能理解,不能实施的话,我们也不必强求什么。”
“我明白。”程雪雁眼睛倏地一亮,然后马上又黯淡了下去,略有些担心的地说,“可是,我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
“什么?”萧云帆端正了一下坐姿,笑眯眯地望着她。
程雪雁说:“特别可乐用这样的低价进入市场,是否有不正当竞争之嫌?《反不正当竞争法》明文规定,以排挤对手为目的低于成本价销售商品属于不正当竞争的行为。这是否会引起我们和红火方面的法律纠纷呢?”
萧云帆略做沉吟说:“第一,法律讲证据。我们是否低于成本价销售,这一点很难去界定,他们计算成本的方法不等于我们的方法,而法律也绝不会以他们一家之言为依据;第二,他们一直在推行一种他们自己制定的专卖政策。客户只要签了他们的专卖合同,就只能销售由他们一家生产的饮料,而不能经营竞争对手的品牌,这属于垄断条款,早已构成了不正当竞争,只不过碳酸饮料市场一直是他们两大可乐的天下,而蓝冰也在暗中相应地执行着和红火相同的专卖政策,双方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愿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要在公众面前一经公开,他们就会都背上一个不正当竞争的名声。所以说,他们应该不至选择这样既公开且对自己不利的手段。即使他们真的付诸于法律的话那正好,先别管官司打得赢打不赢,只要借机稍稍炒作一下,那么从宣传效应上来说,是我们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如果是这样,”程雪雁眨了眨眼睛说,“我们甚至可以先起诉他们,既借着官司提高了自身的影响力,还可以把他们不正当竞争的事实公之于众,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一箭双雕?”
萧云帆笑了笑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们要视实际的情形伺机而动。”
说完之后,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为了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回头要让财务部仔细核算一下,让产品的售价与成本基本持平就可以。即便是这样,也足以成势……就像水一样,一旦成势便可掀起轩然大波。”
程雪雁点点头,稍稍思忖了一下,问道:“你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呢?”
萧云帆说:“公司离山城40公里,这一段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太近。特别可乐第一个登陆的市场是山城,所以,我想在山城租一块地方,成立一个营业部,这样省得两头跑来跑去的不方便。”
“这样挺好,我没什么意见。”程雪雁条理分明地说,“有了这个根据地,我们就可以贴近市场,更准确地了解竞争对手,及时做出相应的反应,还有就是可以有效地降低公司的运力成本。”
萧云帆说:“那这件事你也顺便跟思涵提一下。你们是朋友,要让她觉得你是在为她考虑。”
程雪雁淡淡地笑了笑说:“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佛不是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吗,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又掉回思议的圈子里了。”
“我也觉得奇怪,你说你这境界怎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比我不知高出了多少个果位呢?”萧云帆先是一笑,随之诚恳地说,“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了你和思涵之间的关系。”
程雪雁深表理解地嫣然一笑说:“放心吧,是朋友就不会影响,能影响的就不是朋友。”
萧云帆也笑了笑,然后,若有所思地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向窗外望去。
窗外,人影婆娑,灯火阑珊。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飘起了小雨。
程雪雁也不由向外面望去,就在她的目光掠过萧云帆面颊的时候,似乎发觉他的眼中愈发变得凄迷了。
3.
特别可乐以一个让经销商纷纷为之瞠目的价格,轻而易举地撞开了他们仓库的大门,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登陆了山城市场。经销商在高额利益的驱动下,不遗余力地把一箱又一箱的特别可乐送进了零售店的库房。巨大的利润空间,也让诸多零售店铺的老板为之一震,他们也同样积极主动地把一瓶又一瓶的特别可乐陈列在自己货架的显要位置上。
价格,这个既古老又有效的经营手段,再一次发挥出了它那与生俱来的强大威力。
价格战的烽烟似乎已经燃起,虽然目前对红火没有造成很大的冲击,可毕竟对他的销售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红火的市场信息反馈系统在业内堪称一绝,每位销售代表可以通过当天填写的业绩报告、线路拜访表等销售与信息反馈工具,把竞争对手在市场上的一举一动及时、准确地反馈给公司。特别可乐的举动自然也逃不出这个组织严密的系统,再加之杨晨光曾特别叮嘱韩霏要密切留意北溟饮品公司的动向,所以,特别可乐的价格利剑刚一挥出,韩霏就已经通过方方面面的反馈了然于胸了。
山城红火的二楼会议室里,韩霏、王大伟、刘辉,还有生产部经理冯志博,法规部主任张长生、财务总监刘彩云,销售经理赵杰,正神情肃然地坐在那里准备开会。
椭圆形的会议桌一尘不染,每位与会人员的席位旁边都放了一份会议议题,还有市场部专门收集的北溟饮品公司在北京召开媒体见面会时的新闻报导影印件。颇为诡异的是,这次摆放在每个座位前方的饮料竟然不是山城红火自己生产的红火可乐,而是一个让大家既有些陌生还有些熟悉的品牌——特别可乐。
总经理王大伟见人都已经到齐,便望了一眼在座的诸人,首先发言:“这次会议的议题已经清楚了,请韩总先向大家介绍一下相关的情况。”
韩霏略微思忖了一下,字正腔圆地说:“诸位请看一下面前的可乐,就是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北溟饮品公司生产的这种特别可乐,正试图在市场上掀起一场价格战的轩然大波。”
销售与市场部早已知道了特别可乐的状况,韩霏这番话主要是针对这两个部门以外说的,因为他们并不太了解市场上的情况。冯志博也早就看到了自己面前的特别可乐,在韩霏尚未开口之前,这瓶可乐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听完韩霏的阐述,他便怀着一种惊奇的心情,拿起了面前的特别可乐仔细端详起来。
“一个星期以前,北溟在北京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这是和会议有关的媒体报道。”韩霏拿起一张报纸影印件说,“如果说发布会是在向红火宣战的话,那么,他们在山城组织的这次大规模的低价入市行动,我们就有理由解读为一次蓄意的,有针对性的进攻。”
刘彩云把手中那瓶特别可乐放在桌上,问道:“他们这种500毫升包装产品的出厂价是多少?”
“每箱23元。”韩霏一字一顿地说,“一箱比我们低20元。”
“这怎么可能?”刘彩云诧异地望着韩霏说,“除非他们在产品的原材料上做了手脚。”
生产部经理冯志博一边指着自己面前的特别可乐,一边略显沉着地接过话头说:“包装材料的可能性不大,这个PET胶瓶无论从薄厚程度,还有瓶盖的密封性上来说,都和我们的产品区别不大。除非是配制可乐的浓缩液……”
说到这里,冯志博一把拧开了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叭哒叭哒嘴,说:“他们用的也是白砂糖,不是食用糖精,而且……”
说到这,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商标签上的配料表,喃喃地说:“我说这味道怎么有点特别,原来里面加了姜汁。”
刘彩云听冯志博这么一说,便迟疑着说:“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的产品卖目前这个价格,几乎就没有任何利润了。”
王大伟也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说:“他们既然敢在发布会上公开喊出‘打造中国可乐第一品牌’的口号,就不至于幼稚到要在产品的原材料上做手脚来达到降低成本的目的。”
刘彩云疑惑地说:“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排挤我们吗?以他们的实力,实施这样的倾销策略几乎等同于自杀。因为,在他们还没有达成目的之前就会无法支撑企业运营的各项支出,就会自己先死掉。”
市场部经理也刘辉不以为然地说:“从我们获得的信息来看,北溟饮品公司是北溟集团设在山城的全资子公司,其前身是一家破产的国有企业——长河县啤酒厂。北溟集团以经营药业和房地产为主,总裁杜鲲鹏在京城的商界小有名气。北溟饮品公司现任总经理谢思涵是杜鲲鹏原来的助理,二者都没有饮料方面的从业经历。营销副总冷文彬,是原山城葡萄酒公司的副总经理,这种出身于国有企业的高管更是不足为惧。有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这些门外汉凑在一起自然不知道饮料业的这潭水有多深。我个人认为,他们无非是开个发布会造造声势,用低价格先把市场撕开个口子赔本赚吆喝,先跟经销商们混个脸熟,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充其量就是骗点投资人的银子花一花,根本就没有什么长远打算。”
销售经理赵杰也在一旁补充:“或者他们是想前期以低价切入市场,等经销商们普遍接受了产品之后,再相应地把价格涨起来,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先期的亏损弥补回来。可是……”
赵杰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的表情,说:“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市场根本就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降价容易涨价难,低价的时候经销商恨不得把你当神仙一样供起来,等你一涨价的时候,就连他们的门槛都摸不着喽!”
法规部主任张长生说:“我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不管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已经侵害了我们的权益,而且造成了一个这样的客观事实,即以排挤对手为目的,以低于成本的价格销售商品。从法规部的角度来说,可以收集相关的证据,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起诉他们,第一,让他们立刻停止侵害行为;第二,承担相应的损害赔偿。”
赵杰接过话头,不以为然地说:“市场行为最好通过市场的手段来解决,如果谁一降价我们就都要去打官司的话,这样的官司我们打得过来吗?”
刘辉也插道:“我赞同赵经理的说法。市场经济虽说是一种法制经济,可其中更多的是理论层面的东西。如果我们以反不正当竞争法去起诉北溟的话,这个结果是什么将会很难预料。这里面有几个困难,第一,取证难。如何收集相关证据去证明他们的销售价格低于成本,你有你的算法,他有他的算法,对于这个计算方法而言,并不存在一个全世界都通行的标准。咱们的工人一个月2000元工资,他们的工人可以是1000,可以是800,我们的产品成本自然就比他们高,你能用这个标准去衡量他们的产品成本吗?第二,诉讼的整个期限很难控制。就算咱们取得了相应的证据,能证实他们的销售价确实低于成本,可法院从立案到宣判再到执行,这个过程会是多久,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我们可以等,可市场能等吗,放在仓库里的产品能等吗?”
张长生淡淡地反驳道:“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法律对每个阶段的期限都有明文规定。只要我们的证据充分,我相信法律会做出公正的裁决。”
刘辉看了一眼张长生说:“就算张主任有信心能打赢这场官司,可我们是红火——世界软饮料第一品牌,跨国大公司。对方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营小企业,打赢了又能说明什么?证明我们很强大吗?我们的强大已经不需要证明了。况且,对方如果再借着这场官司大肆炒作一番的话,那他们知名度可就又大大地提升了一回。这种效果可不是靠多少广告费就能达成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吗?”
赵杰也深表赞同地点头说:“蓝冰中国和山城蓝冰那场官司我们也看到了,耗时耗力又耗财,可耗到现在也没有结果。这也是蓝冰中国实在没有办法了,要是但凡还能有一点其他的办法,我想他们是绝对不会走这条路的。”
张长生刚想说什么,王大伟摆了摆手对韩霏说:“韩总有什么意见?”
韩霏想了想,平静地说:“北溟出的招一定要接。大张旗鼓,摇旗呐喊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一种接法。不动声色,形神内敛,将其锐气化于无形,同时击倒对方也是一种接法。其中的关键是哪一种对我们更有利,哪一种更能体现出我们的大家风范。”
赵杰说:“这个道理就好比一个身强力壮的大汉,被一个不知深浅的小混混在深街陋巷里踹了一脚,而实事上凭壮汉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教训那个混混,可壮汉却偏偏还要四处叫嚷着去找警察。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他却会面临两种情况:一是小混混早就跑没了,人家不会一直呆在原地等你;二是人还在原地站着,可就是不承认刚才打过你,而你也没有办法提供任何其他的目击证人。那么,如果在刚才那种情形之下,你还会去找警察吗?”
刘辉轻描淡写地说:“我会立马教训他,让他知道厉害。否则……要是等警察来了,你就是想教训他都来不及了。”
韩霏淡淡地说:“羊群本身是一种很散乱的组织,即使平时在一起也总是盲目地左冲右撞毫无秩序。如果有一头羊发现了一片肥沃的草地,并在那里吃到了新鲜的青草,后来的羊群就一定会跟着它一哄而上去争抢那里的食物,这时候,就全然不会顾及到隐藏在一旁的狼。狼要做的就是先包围羊群,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它们的头羊、壮羊,剩下的羊就会望风而逃,让它们看到自己的盲从所付出的惨痛代价。从而让这些羊明白一个道理,不是任何一块草地都可以随便进入的。”
王大伟沉吟道:“韩总的意思是……”
韩霏字斟句酌地说:“他们不是把市场撕开了一个口子吗?那就让他们进来好了。能进入市场和能否在市场上立足是两个概念。他们的产品主要是做经销商,而我们的优势却是在零售终端。得终端者得天下,零售终端才是商品接触消费者的最终环节。产品的市场占有率不是从经销商的存货上得以体现的,而是要看谁能最终占据零售店铺里的货架空间。谁掌握了对这个环节的控制权,谁就最终掌握了对市场的控制权。虽然经销商接受了他们的产品,而一些个别零售店也在销售特别可乐,但好在目前这个量还不是很大,我们还可以有效地构筑起一个防御壁垒,让他们虽进得来却无处容身。”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圈之后,复又把目光望向了韩霏。
韩霏说:“我的策略是:整合红火对终端控制的各种资源,让特别可乐在好的零售终端没有立足之地。这样的话,他们的产品就会在经销商那里大量积压,而经销商的产品不能在零售终端被消费者见到,并被重复购买的话,经销商的现金流无疑就会受到致命的影响,以至于最终陷入困境,而无力再去经营特别可乐。”
韩霏优雅地端起面前那只透明的玻璃杯,缓缓地喝干了杯中的水,然后对大家说:“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要在两个方面做到万无一失。第一,加强对现有市场助销设备的管理。我们提供给零售商的展示柜、冷柜的里面,以及货架和现调机的上面坚决不允许客户摆放特别可乐,更不允许有任何其他软饮料品牌出现。第二,加强对专卖客户的管理。和公司签定专卖合同的零售商,并且已经享受了公司专卖政策的零售商,更要保证专卖合同的执行,公司的专卖客户一定要百分百地保证不能有特别可乐出现;第三,通过其他的市场支持政策,继续加大对专卖客户的开发。通过二八定律,一个公司80%的利润来自于20%的忠诚客户,而专卖客户是公司效益的巨大来源。我们现在的专卖客户,都是在市场上表现及其优势的零售商,他们的销量基本占到整个公司业绩的70%。所以,我想会后和市场部刘经理研究一下,再重新制定出一些鼓励终端客户加入到我们专卖体系的政策。公司的专卖客户越多,竞争对手的立足之地就越少。”
“还有,”韩霏停顿了一下,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赵杰说,“新策略实施期间,我会在市场上检查实际执行情况。如果发现哪个客户在红火的冷饮设备里摆放特别可乐,将会对直接负责该客户的业务代表严惩不待,销售经理也将承担相应的连带责任。”
赵杰把头稍稍低了一下,避开韩霏的目光。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哪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大伟轻咳了一声,打破了会场的寂静,对众人说道:“我们刚刚完成了红色风暴的市场冲击行动,每个部门都很辛苦,尤其是销售部更需要休养生息。韩总提出的这个以守代攻的策略非常适合我们目前的状况,可以去执行。”
王大伟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再补充几点意见:第一,加大对现有专卖客户的返利幅度,以缩小同特别可乐之间的价差。具体的扣率由销售部拿出意见,到时咱们再议。第二,法规部可以着手收集有关特别可乐成本的相关信息,无论我们日后是否会以不正当竞争为由起诉他们,多一些这方面的信息总不是什么坏事。第三,市场部要想办法获取更多的有关北溟饮品公司的有价值的信息,以便让我们对这个后来者看得更清楚。”
刘长生和刘辉都拿着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聚精会神地记着。
“还有,”王大伟略做沉吟,对韩霏说,“韩总,你尽快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和中国公国的杨总做个沟通,以便争取他们的支持,然后再听听他有什么意见。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仅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特别可乐以示惩戒,还要留意我们的老朋友蓝冰,以防他们趁着这个空当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韩霏面色肃然地点头说:“我明白。”
王大伟又扫视了一眼众人,问道:“诸位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沉寂。
“散会。”王大伟沉声说了一句,率先起身走了会议室。
4.
西效墓园还和往常一样静谧安祥,只是在秋意愈演愈浓的季节之中,透着几许肃然的萧杀。周围的青草已然渐渐发黄枯萎,秋风恰似一把无形的扫帚,把落叶和枯枝强横地堆在一起,再把它们吹乱,然后再堆在一起,再吹乱……
萧云帆穿着一件土色的风衣,还是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墓园西北角那个没有墓碑的坟墓前。一阵疾风吹过,把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他把风衣的领子竖了起来,随之,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公墓里不允许吸烟,可他却丝毫没有顾及这些禁忌,只是心动即行,心定即止。
他深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了出去,那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烟雾,不知随风飘到了何处。一片枯黄的落叶静静地飘到了他的脚下,刚一停顿,便打着旋又被风吹到了一个更远的地方。
萧云帆紧皱着眉头,盯着那片四下摇曳的树叶,眼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哀伤与悲悯。
我们的命运岂非也正如同风中的落叶一样?无法决定自己的运动轨迹,就连终归飘向何方也无从知晓。
萧云帆收回目光,又一动不动地望向那座坟墓。
不知过了多久,烟早已燃尽了,萧云帆的眼里仿佛重又燃起了一缕光焰,嘴角也浮现出了往日那抹淡淡的微笑,似乎所有的问题他都想通了。
他转过身正要离去,突然觉得后脑像被针重重刺了一下。骤然之间,一阵剧痛迅速袭遍了整个头部,他的眼前一黑,不自觉地被这股巨大的痛楚压得弯下腰,不停地呕吐起来。
……
今天是周末,程雪雁却起了个大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和萧云帆讨论过那些关于晚清历史的话题以后,竟然凭添了许多对历史的关注。
她盘算了一下,已经有段日子没去父母家了,于是决定,今天过去看看二老。如果父亲在家的话,顺便还可以借两本关于历史方面的书。
洗漱完毕,简单地吃了一口,便换上一套休闲舒适的服饰出了家门。她先到附近的家乐福逛了一圈,秋天的水果种类齐全,甚为丰盛,程雪雁挑了两颗大大的芒果,还有三斤山竹,外加一只泰国榴梿,大包小裹地出了门,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父母家的方向驶去……
程雪雁打开房门的时候,刚好遇见母亲正往外走,两人来了个头碰头。
付杨一见是她,便诧异地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天没什么事,过来看看您。”程雪雁答了一句,笑着问道,“怎么我一来您就走啊?您走了我还看谁呀?”
“你不来我也得走。”付杨穿好鞋,向程雪雁使了个眼色,“妈今天约了一个患者,去吧,你爸在书房呢。”
程雪雁吐了一下舌头,低声说:“爸爸在家呀?”
付杨点了点头,看见程雪雁拎的那些东西便埋怨说:“来就来嘛,还买什么东西,竟乱花钱,妈这什么都不缺。”
程雪雁说:“知道您不缺,我自己吃还不行吗?”
付杨笑笑说:“行了,那你就在家跟你爸一起吃吧,妈先走了。”
程雪雁亲昵地搂了一把付杨的脖子,然后向母亲挥了挥手,付杨笑着出了家门。
程雪雁蹑手蹑脚地把买来的水果直接拿进了厨房。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切好的芒果,剥开皮的山竹装在干净的水果盘里,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程雪雁推开房门,见父亲程丙山坐在电脑旁,正在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听到开门声,程丙山以为是付杨,便一边继续敲着键盘,一边随口问道:“是不是又落下什么东西了?”
程雪雁没有做声,而是坏笑着悄然走到父亲的背后。程丙山见无人回答,便蓦然回头,一见是她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说:“你是从哪钻出来的?不声不响跟个幽灵似的,你想吓死我这个老头子呀!”
程丙山55岁,精神饱满,眉毛浓黑,并且不带眼镜,一张国字脸四四方方,从外表上让人很难把他同带有山城大学历史系教授这样头衔的高级知识分子联系起来。
“您一点也不老。”程雪雁乐呵呵地把水果盘放在写字台上,拿起一颗剥好的山竹递给程丙山。
程丙山满面春风地接过山竹咬了一口,边吃边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乖呀?无事献殷勤,说,有什么阴谋?”
程雪雁也随手拿起一片芒果边吃边委屈地说:“哪有?”
“没有才怪。”程丙山把身体舒适地靠在了椅背上,目光慈祥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程雪雁叹了一口气说:“您真是冤枉我了,我就是想看看您和妈……顺便再跟您借两本书。”
程丙山一听女儿要借书,先是稍稍惊讶了一下,随之便饶有兴致地问:“噢?你想看哪些方面的书?”
程雪雁走到父亲那张硕大的书架前,一边浏览一边说:“我想更多地了解一些关于晚清时期的历史。”
程丙山站起身,来到书架旁,逗趣说:“这太阳真没准哪天就从西边出来了。”
程雪雁说:“怎么?您还不许自己的女儿觉悟了。”
程丙山从书架中抽出两本厚厚的书,故作惊讶地说:“哟,口气不小,还觉悟了?你先说说什么是觉悟,如果解释得通的话,这两本书就不用还了——送给你。”
程丙山把书放在了写字台上,重又坐回座位。程雪雁也坐到父亲的对面,看了一眼书的封面,原来父亲给自己挑是《中国晚清史》。
程雪雁心中不由一阵窃喜,她略一思忖,便字斟句酌地说:“关于‘觉悟’,见仁见智,自然会有很多不同的解释。我觉得如果从中国汉字的结构上来理解,应该会更生动。‘觉’字的下面是一个‘见’字,‘悟’则是由‘心’和‘吾’组成,吾在古汉语中是‘我’的意思,连起来的意思就是‘见到我的心’。”
程丙山的目光倏然一亮,点头说:“有点意思。无论是南禅宗的顿悟,还是北禅宗的渐悟,归根究底都是为了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好,这两本书归你了。”
程雪雁笑着说:“谢谢爸。”
程丙山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说句心里话,女孩子很少有愿意读史书的,你能对历史感兴趣我很欣慰。”
程雪雁说:“不了解历史的女孩子通常会被人认为肤浅,我只不过是虚荣心在作怪,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肤浅而已。”
程丙山说:“你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至少就可以证明你并不肤浅。”
程雪雁说:“我有一些困惑,很难一一解开。您跟我说过,了解历史可以更好地面对未来。譬如说,我们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可我们却不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而历史却可以帮助我们回答这些问题。”
程丙山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凡是历史上的事件,总有其必然性,历史是现实的镜子,可以指导人们更好地生活。”
程丙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听你妈说,你谈恋爱了?”
程雪雁说:“妈的嘴可真够快的。”
程丙山一笑置之,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我的这点慧根还真看不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程雪雁的眼里掠过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说,“我只能说,他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最直观地表现在对传统文化既离经叛道,又不离不弃;对西方现代文化既存在很大程度的认同,可依然保持着一个相对适当的距离。”
“噢?”程丙山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便问道,“你说的这个人也有点意思。不过,你的胆子也够大的,连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清楚就爱上了?”
程雪雁不以为然地反驳:“水至清还会有鱼吗?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完全了解了之后再去爱的,了解与爱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必然联系。”
“我刚说了一句你就有一百句等着。”程丙山豁然一笑,语重心长地说,“自己的事是该自己拿主意。你长大了,一个人只有具备了独立判断和思考的能力才是真正长大了。”
程雪雁说:“我也不想长大,长大意味着更多的欲望,更多的烦恼,更多的贪、嗔、痴,尤其在这个竞争如此激烈的时代,难道一个人不想长大就可以不长大了吗?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想不想都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程丙山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缓缓地说:“前一段和国外的几所大学搞了几次学术交流,回来之后引发了我不少思考。说到底,所谓的全球化趋势,实际上是说全球美国化。这种全球化不仅是经济的全球化,而是以欧美为中心的西方文化统治全球征服世界的大趋势。在西方主流文化的观照下,在这种以工业化、城市化、信息化为标志的全球化的扩张浪潮中,不可避免地带来了环境污染、人口剧增、以及资源的匮乏等一系列的危机。当然了,这样的文明可以满足人类的生存,却无法满足人类永无节制的贪婪。”
说到这,程丙山往烟缸里磕了一下烟灰,继续说:“有学者预言,如果人们要是继续沿着西方文化的主流价值观走下去,世界的政治、经济的结构将会土崩瓦解。所以,当前这个急剧转型的时期正是人们直面危机的时刻。而这危机的实质就是西方文化的危机、西方传统意识形态的危机。”
程学雁想了想,问道:“闻所未闻,真的会有那么严重吗?”
“预言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亦信亦不能信的。”程丙山淡淡地笑了笑,又吸了一口烟,继续说,“西方文化有两个主要的根,就像释、道、儒是我们传统文化的根一样。他们分别是古希腊和基督教文化。古希腊文化最大的贡献是逻辑和测量,相信人类的理性能发现宇宙的规律并据此来改造自然,支配自然。可是,并不是所有事物都可以被‘测量’的,现代科学不提供导向,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在这种价值取向的支配下,人们往往是积极的享受生活,甚至是放纵的享受生活。基督教则增添了一个造物主——神,并在他与人之间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其结果却令人不得不同大自然疏离。”
程雪雁说:“在《创世纪》中神说,‘我们要按照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
程丙山说:“可神却至今也没有赋予给人任何以藐视,驱逐乃至戕害这些生灵的权利。人如果不尊重生命和自然,那么生命和自然就不会宽恕人的所谓文明。”
程雪雁想了想说:“虽说如此,可西方文化主导了人类的工业文明与科技文明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啊。而且,不同的人们也都在争相效仿着西方文明下的生活和工作的方式。”
程丙山熄灭了手里的烟,说:“这取决于你看多远。近代的几百年是这样,可以后呢?再过几百年西方主流文化还会主导世界潮流吗?我不这么认为。我反而觉得全球问题主要是由文化进化落后于科技和经济的进化所造成的。这主要是因为价值、情感、信仰和道德受到科学及市场意识的排挤,而市场意识的过度膨胀必然会造成与科学意识的错位和越位。正因为人们内心还残存着神而拜伏苍穹,人们似乎也只有在偶然冥思或忏悔时才会唤醒心中的神迹,人类文明也陷入了对科学的崇拜。当一旦对某一事物形成崇拜的时候,问题自然也就接踵而来了。”
程雪雁说:“您说的这些大道理我也不太懂。只是觉得有一些概念性的东西大家似乎还没有理清,更谈不上共识。企业界常说学习国外企业先进的管理方法、企业文化。可什么是先进的管理方法,哪些又属于先进的企业文化,每个人对‘先进’的理解都是不同的。”
程丙山眼里闪过一丝忧虑的神色,缓缓地说:“这个问题如果放大的话,就变成了我们向西方发达国家到底应该学什么?怎么学?在当今世界上,什么样的文化才是‘先进文化’?我们应当学习什么样的先进文化?最让人担忧的是,自以为是在追赶西方先进文化,可实际却是在追赶一种相对后进的危险文化还不自知。所以,在学习西方文化的时候,我们更应当保持清醒。中国应当继续保持改革开放,但是不能重复西方国家的错误。”
程雪雁说:“人们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人们看不到这种危机,就只会认为它并不存在。”
程丙山说:“很多东西我们都看不到,可看不到的东西就真的不存在吗?中医所说的风、寒、暑、湿、燥、火,这‘六气’我们哪样看得见?还有电磁波的幅射,我们也看不见,而这些又都是客观存在。自然生态、政治经济、包括人生命运这些大系统,虽然受到多种要素的制约,但他们自身却都可以分解出一些基本的动力学要素。当大系统中的这些要素被系统中的其他因素变化的累积效应达到其难以承受的程度时,整个大系统就会进入一种无序的混沌状态。譬如,一个国家如果贫富差距过大、贪官污吏横行、企业只图利益至上而泯灭良知,这些因素一旦积累到整个社会难以承受的程度时,就会出现动荡的混沌状态。人的身体也是一样,如果违背生活的规律,穷奢极欲,阴阳颠倒,自然也会陷入百病缠身,从而让医家束手无策的混沌状态。这种状态是极不稳定的,且异常敏感,当系统中接近诱发转变的临界点时,一次偶然的事件就会诱发整个系统的巨变。道理就是如此简单,以至于人们通常都会忽视这种现象的存在。”
程雪雁略微思考了一下,问:“您是说蝴蝶效应?”
“匈牙利学者欧文拉兹洛曾预言:2010年以后,全球系统的巨变就会到来,政治范畴的冲突、经济范畴的脆弱性,以及金融业的不稳定将会随之而来。预计到2025年,全球三分之二的人口将处在无法生活的状态。这种趋势还会加剧国家与民族之间的重大冲突,或者兴起新的移民风潮,从而打破国界,造成全球的无序状态。”程丙山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淡淡地笑了笑说,“所以,你可以说是蝴蝶效应,可以说是潘多拉的盒子,也可以说是《启示录》中的末世审判。”
“您刚才不是说了吗?预言这种东西,虽有其合理的成分,但也不可全信。”程雪雁站起身拿过父亲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又帮父亲打满水说,“再有,诊而不医的医生不是好医生。”
“挽救这场动荡的唯一途径,就是对西方文化的主流价值观进行一场意识上的革命,提倡全球伦理,以完成向另一种新文化的转型。”程丙山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水杯,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西方自然科学往往只倾向于研究物质运动,忽视人的心灵、意识等精神层面,缺少直觉、灵感、超感官知觉等非正常状态心理学的研究。只有通过人们心灵的修炼和生命体验,才会促使这场意识革命的发生,从而使每一个人都变得更宽容,更有爱心。因此,全球的下一个进展必然是整体理性替代现有的机械主义理性。未来的整体性,人性的新理性文明必然取代现在光怪陆离,令人不快的物质文明。也就是说,这种新文化的构建,必然要完成从西方文化最原始的神性到现代理性,最终再到未来整体性的一个全面过渡。”
程雪雁略微思忖了一下,说:“您刚才说从神性到未来整体性的过渡,我觉得和我们几千年前的哲人所倡导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精神暗合。或者,与其说我们需要演进到未来的整体性,到不如说每个人要重新唤醒和回归内心那尘封已久的神性更恰当。”
程丙山略微惊讶了一下,笑着对女儿说:“这丫头还真是觉悟了。”
程雪雁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忽然一阵悠然的手机铃声传来,她忙掏出手机,只见自己那精致的“诺基亚N72”的屏幕一闪一闪地亮着,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个名字:顾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