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平常多更千字来纪念本书的更名之喜)
他的眼睛没有随意转动,只是平淡地盯着一楼戏台上的戏子。
他的面容被他自己故意遮掩了些,在这位第一太子面前,是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陈词明知他父亲正与大初使者交谈着有可能关乎两国日后的大事,但他仍旧选择就老实待在包厢里专心听戏。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他端起杯酒向着那大陈第一人敬了敬,道:“感谢魏前辈今晚赏脸能来这为晚辈撑个场面,那晚辈就先干为敬了。”说罢,陈词便一饮而尽,随后倒了倒酒盏,也向着魏前辈身旁的檀川致意。
“太子过谦了,只是我听说今晚有人可能要来刺杀,不知道是冲着皇上还是太子,所以为了谨慎一点,魏某也就亲自来了。”
“一介江湖草葬,因为自古天下王朝与江湖本就不太对付,今日我这般也是代表江湖希望能与皇室处好关系,毕竟魏某别的不说,在大陈江湖中还是略有些分量的。”
“哈哈哈,魏前辈有心了!来,听曲听曲!”陈词笑着又为那个叫魏远江的男人斟了杯好酒。
檀川就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一边也应和着笑笑,喝下几杯酒,但脑海中却分析起刚刚获得的信息。
今晚有人会来刺杀。
希望别是那个傻子侍卫,听他说要去取那件梁相要的物件,应该不会蠢到一个人来。
那么会是谁呢?檀川如今对大陈还是不甚了解。
不过也没关系,他瞧了眼身旁的二人,不自觉地擦了擦手心的汗,再听他们聊一聊就会了解了。
这时候,陈词注意到了这个有些走神的同龄人,率先开口,拉开了两位太子、两位之后能让风起、使云涌的雄才第一次对话的序幕,他说:”兄弟怎么称呼?怎么和魏前辈结识的?可否给本太……哈哈,尊卑无别,可否给我讲一讲?”
“我……”
“我就说今晚我悄悄来就好,非弄得这么大阵仗,对我来说无甚大用不说,还惊扰到了小兄弟,所以嘛,“魏远江接过话茬,放下酒杯拎起酒坛毫不避讳地“吨吨吨”喝了几大口,又说道:“也就请小兄弟听上几曲,该说不说这包厢可真是不错,可让我这个粗人开眼界了,哈哈!”
陈词听完也一样陪笑,”原来是这样来兄弟,我便再敬你一杯,权当赔罪了!”檀川起身回敬,喝地一滴不剩才道:“今日能见太子一面,见到当世王嗣第一,才是今晚最大的收获。”
三人又是哈哈一笑,这会包厢的气氛也就慢慢融恰了起来。
不过那个陈帝与使者的交谈可就不如这般轻松了。
主座是大陈皇帝陈宣仁,而对座自然就是使团中最德高望重的祭酒大人钟离九曲了。这间陈词在半月前特意为他父亲打造的待客之所隔音很好,隔绝了大部分的楼外纷扰,只是偶尔能传进来三两句养耳的曲声。
“听闻老先生,还有众位新秀会来,本君提前半月便让词儿打造了此地,还请诸位放心,而后你我恰淡的事,一定不会有外人知晓。”
观光三人团也只是笑着坐在钟离老先生的后首,十分乖巧,钟离九曲也就作为此次出使的主心骨开口:“大陈皇帝的人品,我们自然是十分放心。”
“哈哈哈,老先生此言说的本君有些飘然了,还请老先生点明今日来这的目的到底为何?”陈宣仁谈笑起来只像个善于交涉的中年男人,丝毫没有帝王架子。
“不知陈帝可知晓不多时日之前的定曙一战?”
“如何?”陈宣仁仍旧面带笑容,从容拿过一杯香茗来。
“如今定国既已经纳入了贵朝版图,如若贵朝当真吃得下,我大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这曙地的最终归属,一直到现在可都是个谜啊。”钟离九曲侃侃而谈,也不怕大陈要什么阴招,也淡然拿过面前和陈宣仁一样的茶盏抿了几口。
“哦?曙地接壤的应该是大初的领地吧?当时你我两朝开战都没什么好说的,如今弄丢了你们身边一条走狗,就公然来大陈交涉,不知贵朝是何用意?”陈宣仁也开门见山,与其针锋相对起来。
在钟离墨几人看来,这张桌上的交锋,很可能会胜过两朝不计其数的对垒与厮杀。
钟离墨好像对他老爹十分自信,心思一定也没放在这里,偷偷地偏头向身旁坐的兰公子兰行止悄声道:“怎么不见那个景明郡的公子啊?该不会被大陈的人背后敲闷棍了吧?”
兰行止儒雅地笑了笑,余光好似不经意注视着他另一边的女子流霜,同样轻声回:“那倒不至于,大陈虽一直是我大初的死敌,但这种下三滥他们还真不屑于去做。”
“不过颠簸了这么多天,临上阵前不知人影,这种地方小郡的人果真靠不住。”兰行止家族自祖上起便是满门忠烈,其中他父亲兰铎更是大初仅此一位的异姓王,而且当兰铎病逝后还会准许他妻子一个妇道人家名正言顺承其王位,未尝没有正直风气的影响。
兰行止这位兰氏嫡公子,自然素来看不起小地出身而且还临阵当逃兵的这个同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感。今天这么轻松的旁听差事还做逃兵,真是可耻。
流霜神色淡漠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没有说什么。
不过三人面前坐着的两位,可谓在那一面桌案前“杀”了个天昏地暗,仿佛口舌之间便可攻城掠地,扩大己方的版图。
那戏子唱了一曲又一曲,也有些倦了,她轻抚着手中的琵琶,拍了两下琴面,“嘭嘭”声响随后停嗓不再唱下去,而乐姬手上仍就未停,戏子遮上面纱,将本就没几人见得真切的面容又藏了起来。
而戏台隔了几桌的书生仍眼巴巴望着那个有名的戏子,不肯把目光舍给旁人半点。
他学刚还在的汉子豪气干云地拎过一坛酒来,却在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儒生形象,就只少少倒了一碗,口中念念有词:“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没再等那才相识一日的汉子回来,只是临要走时唤过了小二又为汉子要了坛上好的酒随意搁在了桌子上,就当是代他招呼那个印象不赖的汉子了。
大城池就是好,扒手更是少之又少。
他掀起青衫迈步走向酒楼正门,却好死不死又见着了正瘫坐在楼梯上想着什么的大壮汉子,他看见汉子并没看见他,他也就故意开合了几下手中的经书,轻声道:“兄弟,三思。”
汉子大惊抬头,“兄弟咋知道我叫徐三思?”
书生却没有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走出大门,不再有任何流连。
书生低头,想着旧事,他听说旧朝那位太子,还活在这个世上,仿佛只为了仇恨而活。
书生抬头,眼角弯弯,月儿弯弯,心却酸酸。
他便借着这缕月光,捻着那本破烂纷纷的经书,就这么平静不过地上路了。
希望旧朝的那位流亡太子,不会再次让他对这个人间太过失望吧。